剪去的长发散文

剪去的长发散文

　　那是四十多年前的事儿。那年蓉儿八岁。她大大的眼睛，白净的皮肤，有一头乌黑柔亮的头发，很是可爱。

　　可惜，她出生在一个贫寒的家庭。妈妈一天到晚忙于生计，为几个工分面朝黄土背朝天，在黄土疙瘩里刨食。回到家，还要照顾家里老老小小。沉重的劳作，让五十不到的妈妈，看起来很苍老。这年，大姐被保送去外地上学，由于无人照顾三个孩子，便把孩子，连同家里的猪呀、鸡呀一股脑儿都送到了妈妈家里。这倒好，家里一下热闹了，小的哭，大的闹。孩子们虽然不是同辈，但彼此年龄相仿，加上年幼无知，免不了吵吵闹闹，哭哭啼啼。整日里不是这个告状，就是那个告状，让蓉儿的妈妈操碎了心，根本没有时间照顾自己的孩子。渐渐的，蓉儿的一头秀发如一窝杂草顶在头上，长了好多虱子。

　　转眼暑假到了，归心似箭的大姐终于回到了阔别四个月的家。看着三个孩子健健康康、生龙活虎的，心里很欣慰。可再看看母亲，因劳累而面容憔悴，身子瘦弱。大姐的心里便很不是滋味，生出内疚和无奈来。她默默挽起袖子，开始帮妈妈搞家务。整整一天时间，家里院外、角角落落都被她打扫得干干净净。家里虽然没有像样的家具，一下子似变了样子，显得干净利落了。收拾完，大姐看到蓉儿的头发乱蓬蓬、脏兮兮的。她便端来一盆热水，开始给妹妹洗头。洗着洗着，有虱子爬出来。姐姐就对蓉儿说：“蓉蓉，看你头发又长又润，我给你剪短了吧，往厚里聚一下，很漂亮的哦！”平时，蓉儿就很爱这个比她大好多岁的姐姐。姐姐就像妈妈一样慈祥，她说的话儿在蓉儿看来就是圣旨。蓉儿就乖乖的坐在凳子上，让姐姐给她剪发。

　　大姐的手很麻利。不一会儿，一半儿头发就被噌噌噌地剪了去。突然，蓉儿感觉不大对劲，感觉头皮儿怎么凉酥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刮头皮。她开始不安了，顺手一摸，啊！她长长的头发竟然被剃光了！她慌忙挣脱大姐的手拿来镜子一照，啊！一半长发还未剃掉，一半头却成了电灯泡。蓉儿不干了，伤心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那泪珠儿扑簌簌的从眼眶里流出，挂满了白嫩嫩的脸颊。一边哭嘴里还不停嚷道：“你个坏姐姐，你还我头，你还我头！”哭着还不解气儿，顺手操起了一根棍子朝大姐的身上打去。大姐眼尖，一看真惹怒妹妹了，便在院子里左右躲避。嘴里劝慰：“蓉儿听话，原谅姐姐，你不看你头上满是虱子吗？大姐都是为你好呀。”蓉儿边追便说：“虱子长在我的头上，咬的是我，又不咬你，管你啥事，谁让你多管闲事，呜、呜，我要我的头发……”

　　此时此刻，蓉儿的哥哥妹妹，还有和她一般大的外甥、外甥女看到蓉儿的头，一半儿飘着长发，一半儿光秃秃的，在院子里摇来晃去，十分滑稽。便情不自禁，个个抱着肚子，嘻嘻、嘿嘿、哈哈的大笑起来，直笑得前仰后翻，满脸乐开了花，笑得眼泪直往外流。

　　蓉儿家住在庄子中心，家家户户住的都很集中，而且整个村子都是李氏家族。不管谁家有个风吹草动喜事悲事儿，这老的少的，都会走出家门看个究竟。自然，蓉儿家今天这般热闹，大家岂能放过啊。听到吵闹声，附近的人从家里走出来，聚到蓉儿家院里，一看这情景，一下明白了。年龄大点的，比较含蓄，只是捂嘴掩面而笑。那些不懂事的娃娃们，则个个咧开小嘴哈哈哈、哈哈哈大笑，还有些小孩一边拍手，一边调侃：“光光头，抹香油，不吃辣椒吃香油。”

　　这一嘲笑，惹得蓉儿更加伤心，索性坐在地上哭天喊地，让大姐赔她的头发。此时妈妈从地里回来了，看到院子里围拢了这么多人，心里一阵紧张，不知发生了啥事。她慌慌忙忙走进院子里，一看这情景，又气又好笑。拉起蓉儿一边安慰，一边训斥大姐：“你看你这个死女子，娃儿这么大了，你把头给剃个光秃子，让她咋出去见人呢！”大姐看到妹妹的头像个葫芦，也忍不住嘿嘿嘿、嘿嘿嘿的笑。蓉儿看到大姐幸灾乐祸的样子，稍微平息的气儿又冒出来。趁大姐不备，她操起一把镰刀，不偏不斜，砍在了姐姐的小腿上。大姐疼得哎哟、哎哟几声坐到了地上。她急忙翻开裤筒一看，腿被镰刀砍出了一个血口子。大姐疼得直呻吟。那时候，没有消炎药，蓉儿的妈妈情急之下，拿来一团棉花烧成灰，敷到伤口上，才止住了血。蓉儿一看自己砍伤了姐姐，闯下祸端，便默不作声。

　　人们渐渐散去，大姐一瘸一拐被妈妈扶到炕上歇息。大姐的两个孩子，看到妈妈被小姨砍伤，心疼得直掉泪。便跑到小姨旁边开始推搡小姨，替妈妈出气儿。蓉儿自知有错，也不还手，任凭他们拉扯，最后，还是蓉儿的妈妈跑来拉开了两个外孙。

　　蓉儿的头发剃成了这样，该咋办？总不能一半秃子一半长发出去玩吧！好在是假期，不用上学，要不就羞死人了。无奈的蓉儿最后还是求饶大姐，把剩下的一半剃掉。大姐佯装生气，不理不睬，看她诚心认错，才坐在炕上，帮着剪去另外一半长发，用剃刀将头剃得光光的。看到自己又长又柔的头发瞬间散落一地，蓉儿又气又恼。假期一个月的时间，蓉儿只能戴上帽子出门拔猪草，和妈妈下地干活，和小伙伴们在山上疯野。开始小伙伴们难以接受蓉儿突然改变的装束，都说她是假小子，但时间长了，也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一个月的假期不知不觉过去了。该去学校上学了，蓉儿心里开始忐忑，纠结。自己光秃秃的头只长了短短的头发，要怎么去面对同学？同学们看到自己这副模样，该怎样嘲笑自己？她不想去学校了，眼看着报名时间都过了，还在家里磨磨蹭蹭。妈妈硬赶着她到了学校。别看蓉儿的妈妈是个目不识丁的农村妇女，但几个女儿都被她顶着自己的男人和婆婆的反对，送进了学堂接受教育。这在当时是不多见的，也是难能可贵的。这孩子上学是大事，关系到女儿们一辈子的前途，岂能说不上学就不上学了。在妈妈的催促下，蓉儿戴上一顶哥哥的蓝帽子，遮住了短短的头发，羞涩地走进教室。同学们看到蓉儿这副装扮，都用异样的目光望着她。一位好事的同学乘蓉儿不备，将她的帽子摘掉，顿时，蓉儿寸寸短发的脑袋一下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见此情景，同学们大笑，笑声飞出教室外，羞得蓉儿无地自容，真想有个老鼠窟窿钻进去。心里怨恨可恶的姐姐，不该将漂亮的长发剪去，让自己在学校出尽了丑。从那时起，蓉儿暗暗发誓永远不剪发，一定要留一个属于自己的长发。长发的情结也由此而生。

　　蓉儿想到做到了。荏苒蹉跎的岁月里，日子过了一年又一年，生活一年好过一年。从羞涩少女到青春年华，一袭瀑布般的长发一直陪伴着蓉儿。这一头美丽的长发，吸引了一双多情而爱慕的眼睛。从此蓉儿恋爱了，有了美好的姻缘。后来，他成为了两个千金的妈妈，幸福而快乐。

　　不管世事怎么变迁，时尚怎么翻新多变，短发如何诱惑迷人，蓉儿都不动心。他依然保留着几十年不变的发型：长发飘逸，或扎马尾巴，或披在肩上，都为她增添了成熟女子的优雅气质。如今，虽然年过半百，孙儿都跟着叫奶奶了，但蓉儿还是舍不得剪去那一头长发。因为，长发里有她的酸甜苦辣，百味人生；有她刻骨铭心，啼笑皆非的记忆；有她一生的幸福爱情，甜蜜生活。

　　走过似水年华，看庭前花开花落。无声而漫长的岁月，遗忘了多少人生琐碎，存留的都是深刻的记忆，或酸涩、或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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