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二哥散文

时间:2021-04-08 13:11:16 短篇散文 投诉 投稿

追忆二哥散文

  二哥去世那年,是农村土地联产承包落实的第二年,正当被农村集体制束缚手脚的农民,终于有了自己可支配的土地,每家每户都憋足了劲为吃饱肚子而甩开膀子向土地要粮食之时,二哥突然走了。他的走,留下了太多的无奈:有父母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那种撕心裂肺般心痛的无奈,有后身留下的四个未成年的孩子需要抚育成长的无奈,有年仅三十多岁的妻子就要独立撑起一个缺衣少食之家、独立经营承包地的那种艰辛的无奈,还有他永远无法实现心中对未来美好生活无限憧憬与期盼的无奈。然后他却走得如此匆匆,来不及留下只言片语,只能把种种无奈默默地留了下来,留给了父母、留给了妻儿、留给了身后所有关心、同情他的亲人和朋友。如今,时光遂已跨过了36个年头,可二哥的音容笑貌仍然清淅地浮现在眼前,他生前的生活点滴仿佛还是那样历历在目。

追忆二哥散文

  二哥生于40年代,属猴,比我大20多岁。二哥的童年是在建国前后,新旧交替年代度过的。新中国成立后,父亲与二叔家还在一起生活,全家有十几口人,加之孩子多,劳动力少,在靠工分吃饭的岁月,家庭经济比较困难。尽管大队鼓励孩子读书学文化,但考虑到当时的家庭现状,二哥仅仅上完小学后,就随父亲下地挣工分了;不久就成了家庭的主要劳动力,成了父亲的得力帮手。

  二哥不到二十就结了婚。婚后的他,并不满足一年累死苦活,全勤挣满工分,年终才分得十一元二角红利的农村大集体劳动的生活,于是他征得父亲的同意,决定外出学门手艺补贴家用。他先拜师二舅学缝制羊皮大衣的手艺,第二年又师从大哥的岳父继续当学徒,年底就出师能单独做活了。总觉得二哥是有手艺的人,出门在外,凭手艺挣钱,而且还能吃上主人家的鸡蛋糊糊、白面馒,我常常在人前面自夸自擂地吹嘘,总觉得二哥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他做的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后来,当亲眼看到二哥做完一件羊皮大衣的全过程时,二哥在我心中那种神仙般生活的印象荡然无从了,于是才体会到了二哥出门在外的艰辛来。

  让得是一个秋后的日子,夏收刚刚结束,秋播还没有开始,庄稼人总算盼来了几天难得的空闲日子。于是,二哥决定趁着空闲给父亲缝制一件皮袄。做皮袄得先把生羊皮(未经技术处理的羊皮)经过一系列工序制为熟羊皮后才能进行。二哥先把十几张生羊皮放入水缸中,加水加硝盐后根据当时的气温浸泡适当的时间(时间长了皮子会烂掉,时间短了达不到效果)。然后捞出来,放在门板上用一个铁制的皮铲反复地推铲,以便把里皮上的肉质部分全部清除掉,从而使毛皮光滑柔软,以便缝制衣服时所用。

  秋天的气温还相当高。等二哥将皮子从水缸中捞出来加工时,顿时一种浓浓的恶臭气味充满了整个院子,让人有种随时都会恶心呕吐的感觉。而这时,二哥只在嘴上蒙了一条毛巾,然后光着背子开始作业了。不一会,汗水就顺着二哥的脸、顺着二哥的背流淌开了。整个下午,我们小孩都远远地捏着鼻子看二哥的劳作,而二哥却一刻不离地一口气将水缸中大小十几张羊皮处理完毕。只见他脸眼蜡黄地瘫坐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作为一个中年人,体力透支到了这个地步,其艰辛程度可想而知。然后就是裁剪,接下来是一针一线地缝制,连续好几个日夜总算完工。因为二哥的`手艺好,技术过硬,人人都夸他做的皮袄很合身得体;当然给父亲的这件更是量体裁衣。皮衣做成后,他又请人给皮袄搭了一个黑色的涤卡面,既得体又美观,和商店中的成衣没有什么两样。

  父亲有了自己的皮袄,但他舍不得轻易拿出来穿。平时总是放在柜子里小心保管,并且每年的春风、夏至时节,都要拿出来放在太阳下凉晒,以防虫蛀。只有每年过春节时,或冬天走亲戚时,他才会披在身上装门面。这件皮袄从80年代一直到父亲去世时,还完好无损。

  70年代,农村割资本主义尾巴的风潮正浓。记得庄稼人自家的鸡蛋,只能交到大队的门市部;有些庄稼人为了多买几个钱,就偷偷地拿到集市上去卖,运气不好,如果被公社的民兵纠察队发现,轻则鸡蛋全部没收;重则人还要到公社参加两三天的学习改造班。那时,父亲要到地里劳动,大哥在部队当兵,三哥还在上学,卖鸡蛋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二哥身上。二哥提着鸡蛋布袋出家门后,全家人都替他担心,生怕鸡蛋被没收,生怕二哥被拉到公社学习改造;但每回二哥总能平安地归来,然后用卖鸡蛋的钱换回几斤盐或半斤油。后来问二哥这么顺利的经验,他说,每回他都把内衣扎在腰带中,然后再把鸡蛋装在内衣中,再穿上外套去集市上;等找到了买家,然后他们就在厕所里成交,所以万无一失。

  农村的这种缺衣少穿的穷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二哥就寻思着外出挣几个钱补贴家用。那时我还小,只记得父亲天不亮,早早地在村里以拾粪的名义转悠几围,观察到无人注意时,就送二哥从村后的庄稼地边绕道步行百十公里到天水的南河川(唯一距家最近的火车站)爬火车,然后再到了张液、武威一带替别人缝制皮袄。

  二哥私自外出,这在当时是天大的事。小队必须向大队汇报,大队再派几个身强体壮的民兵四处寻找。最后就让父亲交待,父亲自然软抵抗,最后只能被批斗几场了事。

  每年的寒冬腊月,在外大半年的二哥就要回来了,这是我们小孩最期盼的事,当时并不是二哥有多亲,主要是二哥的回来,除几粒糖果外,我们过新年的衣服就有着落了。说不准哪天夜里,二哥就坐在父亲的土炕头,在昏暗的油灯下,悄悄地说着话;母亲却以最快的速度为二哥做一碗白面条,端上来递给二哥,然后坐在炕沿上看着二哥吃;父亲巴哒巴哒地抽着那个铜烟锅,浓浓的烟味迷漫着整个房间。吃完饭,二哥递给父亲一沓钱来,有十元的,也有五元的,但更多的是贰元和一元的。父亲从中抽出一张十元的,递给二哥说,给娃他妈买个东西吧,都快一年了,她更辛苦。二哥推辞好久,才感激地接过钱,装在内衣口袋里,然后离开房子;不一会传来二嫂的哭泣声。当时我想,二哥都回来了,嫂子为什么还要哭呢?

  二哥回家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村的角角落落。于是,第二天晚上,就由父亲陪着二哥到小队部求情认罪。每回总是被小队干部哭得狗血喷头;有时,小队还会在社员会上对二哥的资本主义思想进行专门批斗。二哥站在台前,低着头,一声不吭,任他们声嘶里声嘶力竭地喊爹骂娘。任别人往脸上、身上吐啖,任别人拳打脚踢,他只是默默无助地站着接受批斗。最后,又以上交小队240元(相当于当时全小队年终一半的收入)的重罚完事。

  每天深夜,当母亲站在院子大门旁看着二哥在父亲的陪同下一拐一瘸走来时,母亲总是心疼地暗自流泪。然后帮二哥端来热水,看着二哥洗脸,看着二哥吃饭。然后再说些开心导的话,再督促二哥早点休息,别误了明天的出工。二哥离开后,母亲总会对父亲说:明年就再别让老二出门了,看把娃折腾成什么样了。父亲只是巴哒巴哒地抽着旱烟,什么也不说;半天后,扑地一声吹灭煤油灯,只听见一声长叹在浓浓的烟味中经久不息。

  春节很快就要到来了,我们的新衣服也很快被全村有名的裁缝三芬做好了,只等大年初一就可以穿新衣放花炮走家入户地大拜年了,那个急切的心情真是无以言表。

  除夕晚上,等母亲带领嫂子把一年一度的年夜饭端上炕桌,我们在二哥的带领下,为先人点燃香烛,为父母磕头拜年后,先接受父亲为全家每人二角钱的盘缠钱,接下来就是喝酒吃菜。二哥趁机和我们几个孩子玩一种“大压小”赢核桃的游戏。事前说好,谁赢谁输,绝不反悔。过了不一会,我们几个小孩手中的核桃都被二哥赢走了,那可是一正月的玩意;我们心里当然不甘心,于是又以一毛钱五个核桃的条件,从二哥手中买回了核桃再与二哥比输赢。不一会我们又一次输得精光。这时的我们只能一个个哭丧着脸,过年的高兴劲一扫而光,个个像泄气的皮球,坐在热炕的角落不作声了。

  二哥看到我们黔驴技穷的样子,然后笑着把赢我们的核桃和钱全还给了我们,然后说:小赌是输钱财,大赌丢性命。在赌场上不要信运气,粘上赌,没有不输的,你们一定要记住。30多年过去了,二哥的话至今还牢记在我心间,也成了我至今与赌无缘的最直接原因。

  78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到了清水河畔,从而沿续了将近30年的农村大集体制宣告结束,家庭土地联产承包制让农民有了自主经营土地的权利。当年,当全村的人还在为种玉米还是种高粱而深思熟虑的时候,二哥却动员父亲,将我们家的几亩责任地全都种上了小麦。结果是当年夏天就获得了丰收,从当年六月开始,我们一家提前一年吃上了白面馒头,从此告别了玉米饼、高粱面的历史。

  随着农村土地包产到户,原先小队的生产资料也相应地分到了各家各户。于是,二哥又利用自己在外学得的修理技术,免费为全村的人家修理架子车。记得当时,二哥是白天忙自己地里的话,晚上又加班加点帮别人家修理架子车,有些当年批斗过二哥的人家,还托人请二哥去修理。二哥当然是不记前嫌,有叫必到,从此赢得了全村人的称赞。

  土地承包到户,当年就解决了温饱问题。不再为吃饭发愁的二哥,又一次名正言顺地到外地挣钱去了。等到年终回来是,他不但挣了相当可观的收入,还意外地学会了别一种手艺——做牲畜的拥脖(一种套在牲畜脖子上,用来拉犁拉车的附助护具),从此,二哥就白天经营责任地,晚上加班做“拥脖”,父亲就忙着赶市卖。当年我们家就过上了衣食不愁的生活。

  第二年,在二哥的张罗下,高中毕业不久的三哥结婚了。看着家中人口的增多,经与父亲商量,次年春天,二哥从家中分了出去,临时居住在原知青点的宿舍。谁也没有想到,到了10月,二哥却撒手人寰,留下了四个年纪尚小的孩子和三十多岁的妻子,还有父母、亲人无可比拟的心痛。

  后来,听二嫂她们说,自分家后,二哥时常犯头痛,但少则一天,多则二三天就会好的。五月份二哥又外出了一趟,计划着多挣点钱,早日实现修建自己房院的美好梦想;然而,他就这样匆匆地带着遗憾走了,没有留下任何交待。后来据医生分析,二哥得的可能是脑梗塞,因为没有重视,所以错过治疗。

  二哥去世后,三哥通过别人说情,又请二嫂他们回到老院子一起生活,但到了第二年,独立性强的二嫂又搬了出去。从此,那年仅12岁侄子不得不辍学帮他母亲经营土地,同时还抽空带着三弟在集市上贩卖蔬菜来维系全家五口人的生计;二嫂也见缝插针地编麦辫而补贴家用(当时一条8米长的麦辫才卖二角三分钱)。

  后来,在三哥的帮助下,大侄结了婚,二侄参了军,上了军校成了军官,二嫂家的生活有了明显的好转。

  近来年,二哥家的日子又有了更大的改观,他的三个在家的儿子联合办了一家彩钢场,其生意红火让全村人交口称赞;在二哥的8个孙子里,有在部队转士官的,有上浙江理工大学的,有上中国科技大学的,其余上初中、高中的都是品学兼优。

  相信二哥的在天之灵,一定能感到无比的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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