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烟花还寂寞散文

她比烟花还寂寞散文

　　今天我又看见了她，在梦里。

　　——题记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又到了烟花飘满天空的节日。在这个飘着微雪的早春二月，看着天空盛放的烟花，我不由得又想起了她-----一个比烟花还寂寞的女人。

　　她是我的堂嫂，大我十岁。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嫁给了堂兄，一个武大郎似的男人。

　　在我的记忆里，堂嫂是美丽的，美丽的就跟童话里的公主一样，瓜子脸、糯米牙、柳叶眉、杏核眼，反正所有形容美的词都可以用在堂嫂身上。我经常痴痴地坐在她面前，呆呆地看她的一颦一笑。她手指灵活地飞针引线，顷刻间一只活灵活现的小鸟就在她手里诞生了。我笑着用手触触它毛茸茸的翅膀，再摸摸它的小嘴。堂嫂就会宠溺地拍拍我的头笑着问：“喜欢吗？等芹儿结婚时堂嫂也给你绣好不好。”

　　“好啊，好啊。”我高兴地拍着巴掌。可是，转眼间就又想起来一个问题，于是歪着小脑袋问：“堂嫂，什么是结婚啊？”

　　一听这话，堂嫂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身把我搂进怀里。我的脸贴在她丰满的、带着香气的胸前，在她温暖的怀抱里我昏然欲睡。忽然，一滴水珠滚落在我的脸上，我抬起头，看见堂嫂润湿的眼角和忧伤的神情。这一幕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脑海里，日久弥新，永无忘怀。

　　正当我沉浸在温暖、堂嫂沉浸在回忆中的时候，远处传来一声晴空霹雳：“你这个扫帚星，好好地又哭丧。老子还没死呢，你哭什么哭？是不是又想你那个野男人了？”堂兄说着话，一个巴掌就打了下来。

　　巴掌在堂嫂的脸上开了花，如一朵血色的蔷薇花般让人触目惊心。可是，她依然痴痴地坐着，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没有生命的雕塑般一动不动，只有眼角蜿蜒而下的清泪让人感觉到她生命的气息。

　　她的样子不只我害怕，就连堂兄也害怕起来。他急忙跪在堂嫂面前，紧紧把她搂进怀里，哽咽着说：“秀，我错了，我不该打你。可是我忍不住啊，我一想起你心里还有那个野男人，我的心就像被放进了油锅似的那么疼啊。秀，你快点哭出来，不要吓唬我，秀啊，我的秀……”

　　早在听见堂兄骂声的时候，我就已经从堂嫂的怀里跑了出来，悄悄躲在院里那棵大枣树背后，眼睛瞪得大大的，懵懂地看着这一切。再后来，堂兄把意识不清的堂嫂抱进里屋，我也被母亲喊回家吃饭。可是堂嫂那带泪的双眼和忧伤的面容却总是浮现在我的面前，时时不肯离去。

　　那天正好是元宵节，也就是灯节，家乡人对这个节日是很重视的。家家户户吃饺子，放鞭炮还要放烟花。

　　烟花本就是美丽的，在节日里更是穿上了缤纷的五彩霞衣。它从地上腾然而起，在美丽的夜空中尽情地展现着风姿。或娇艳妩媚、或风情万种、或豪爽大气、或娇羞依人。是它美丽了夜空，还是夜空成就了它的美丽，我说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在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烟花是属于夜的、属于空的。它只有在夜空中才能尽显它如梦的芳华。朵朵烟花绽放的夜空是怎样的一种美丽啊！文字在这个时候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晚饭刚过，我就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我还小，没有亲自燃放过烟花，但是我却很多次地被它的芳华所倾倒。我静静地看着，无语无息，时光在指尖悄然划过，暗许一份烟花的美丽妩媚如水的记忆。

　　正当我被烟花的美丽所吸引的时候，不经意的一瞥又惊艳了我的眼眸。不远处宽大的院落里，漫天盛开的烟花之下，一个人在飘然起舞。她细碎的舞步，凌乱飘舞的长发无不透着妩媚和狂野。这一刻，漫天盛放的烟花顿失颜色！仿佛她才是夜的精灵、美的化身。她快速旋转着，纤细的、柔美的腰肢、飞舞的水袖是那么的美，那么的精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人，这么美丽的舞蹈，也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堂嫂。

　　多年后的今天每当听到“烟花烟花满天飞，你为谁妩媚，不过是醉眼看花花也醉……”这首歌时，我的眼前便会浮现出多年前的那一幕：一个精灵样的女子在烟花漫天盛放的夜空下孤独地旋转，她晶莹的泪滴随着水袖飞舞着、飞舞着……

　　正当我沉浸在这如诗如画的美丽中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断喝：“你这个该死的娘们，你做这种狐媚样给谁看？是给你那个野男人看吗？他不要你了，哈哈哈，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堂兄歇斯底里的叫声振耳发聩，我想掩住耳朵，可又不舍得放弃这种了解堂嫂身世的机会。是的，堂嫂的身世一直是我想解开但却解不开的谜。

　　“你是我的，哈哈哈，你的野男人早死了，这么多年都没联系，早就死在外面了，哈哈哈。”堂兄咆哮的声音在夜空中传的很远、很远。

　　堂嫂飞舞的身子渐渐慢了下来，轰然倒地。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快的叫人毫无防备。

　　“秀，我错了，你没事吧。”堂兄快步向前跑去，可是他的脚步却很虚浮。他摇晃着跑到堂嫂面前，一把抱起她泪流满面地说：“秀，我错了，我不该说这些话刺激你啊。可是，我一想到你心里装着那个野男人的时候，就控制不住自己。秀啊，你原谅我吧，下次我再也不敢了。”他边哭、边说、边把失去意识的堂嫂抱了起来，摇晃着往屋里走去。

　　堂兄比堂嫂大近二十岁，别看他长着一幅武大郎似的身材，与堂嫂站在一起整整矮了半头。可是他腰身肥硕，满身、满脸的横肉，一身力气。听说，他曾经跟鲁智深一样倒拔过垂杨柳呢。如花似玉的堂嫂就是跟这样的一个男人生活了整整十年。这十年堂嫂是怎么过来的，可能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深居简出，穿着最朴素的衣衫，话也很少。可是，每个烟花盛放的夜晚，她都会穿上那件五彩霞衣，在盛放着烟花的夜空下尽情地跳着、舞着。那份美丽、那份痴狂、那份凄楚不仅仅让我感动，就连村子里的人也很感动。每到烟花盛放的夜晚，小院子总是围满了人。堂嫂仿佛没有看见似的，继续舞着、旋转着。而每一次都是以堂兄的咆哮、堂嫂的昏倒而收场。村子里的人看看堂兄、再看看堂嫂，心中不由得生出来一种怜惜。都说堂嫂是一个比烟花还寂寞的女人。

　　十年里堂兄不停地打她、羞辱她。每次打完、骂完再抱着她哭着请求原谅。这种无休止的折磨让堂嫂迅速憔悴下去，就如深秋的落叶般枯萎，即将飘落。

　　那是一个飘雪的冬日，我又一次蜷缩在堂嫂的怀里，腻着不肯出来，缠着堂嫂给我讲故事。堂嫂被我缠得没办法，只好给我讲了起来。

　　“从前，在山的那一端住着一个小姑娘。她聪明伶俐，长得也很好看，左邻右舍都夸她长得像童话里的小公主。父母更是把她视为掌上明珠。转眼间这个小姑娘就长到了十岁。一双小腿东跑西跑的，漫山遍野地玩。这是个不大的小村庄，住着几户人家，邻里关系和睦，从来没有打架吵嘴的事情发生。也很少有外人进出。所以父母也就由着她的性子满山野地去玩了。这个小姑娘也是聪明过人，不跑远，顶多在村头的那条小河里玩会就跑回来了。

　　有一天，天都快黑了，小姑娘还没有回来。父母急忙出去找。可是，他们找遍了整个村子，甚至掘地三次都没有找到。小姑娘的妈妈当即晕了过去，她的父亲又求了邻里帮忙。山林、水里、挨家挨户地找，硬是没找到，这个小姑娘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似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线索。最后，不知道是谁在村头那条小河边发现了一张新鲜的糖果纸，艳丽的颜色，一看就不是村子里的。村子里的人们家家都种植很多的甘蔗，用来给孩子解馋，谁也不舍得去商店买这奢侈品来哄孩子。看见这张糖果纸后，小姑娘的父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可以断定，自己心爱的女儿是被人拐走了。”

　　“那后来这个小姑娘找没找回来啊？”我被堂嫂的故事深深地打动了，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

　　“唉！”堂嫂一声长叹，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才幽幽地说下去：“小姑娘睁开眼，发现自己身边坐着的不是妈妈，而是一个陌生男人时，止不住大声哭了起来。那个男人恶声恶气地说：‘哭什么哭，再哭把你丢出去喂狗’。小姑娘果然吓得再也不敢出声了，瞪着两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庞然大物’。这个男人端起酒杯又喝起酒来。门外，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晃动，小姑娘的注意力瞬间就被吸引了过去。这边，那个男人不一会就喝得酩酊大醉，倒在床上就打起了鼾声。小姑娘急忙向门口跑去。门口站着一个比她高半头的男孩，小男孩长得眉清目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滚来滚去，好看极了。他的脸很白，没有丝毫的血色，就像冬天的雪那样白的让人有些发冷，眼睑也略有些浮肿，但是这一切都不影响他的美丽，至少小姑娘是这么认为的。”

　　“这个小男孩是谁啊？他们认识吗？”我被故事深深地吸引住了，不由得再次问。

　　“嗯，他们不认识，你听我慢慢讲下去。芹儿，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堂嫂的事情吗？以前不给你讲是因为你还小，现在你长大了，堂嫂要告诉你，这个故事在堂嫂心中好多年了，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关心我的人，在我临死之前要把心中的话告诉你。”堂嫂边说，边揉了揉有些昏暗不清的眼睛。因为终日以泪洗面，堂嫂的眼睛已经接近失明，医生曾说过，要想恢复视力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眼角膜移植。眼角膜移植？初闻这话时堂嫂的身子抖动了一下便再也没有什么反应了。她的心已经死了，失明不失明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倒是堂兄焦急地询问医生眼角膜移植需要多少钱。当医生说出来那个庞大的数字时，堂兄身子晃悠着，差点坐到地上。从医院回来后堂兄像变了个人似的，每天忙里忙外，再也不让堂嫂干活了，他忙完了外面再回来做饭，生怕看不清东西的堂嫂磕着、碰着。

　　堂嫂的话打破了我的沉思，她喘着粗气说：“小男孩拉着小姑娘的手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小君，我比你大，你叫我君哥哥吧’。‘嗯，君哥哥，我叫秀。这是哪里啊，我想妈妈了，我要回家’。小姑娘说着就哭了起来。‘秀乖哈，不哭。等爸爸醒了叫他送你回家’。小君怜惜地为她擦去眼泪。‘他是你爸爸啊？他是个坏人’。秀边说边往后躲去，仿佛这个小男孩也是坏人似的。‘秀乖哈，别怕，君哥哥不是坏人，爸爸也不是坏人’。小君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才接着说：‘我患有慢性肾功能不全，要靠肾透析才能维持生命。爸爸为了让我少受点罪才这么做的’。小君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脸色更加的苍白起来。‘啊？那你送我回家，我想妈妈了’。小君一把把她搂紧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小声安慰着：‘乖，明天就送你回去好不好？’开始她在他的怀里还挣扎、反抗。再后来他的体温渐渐温暖了她，让她感受到了母亲般的温暖，她在他的怀里渐渐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很晚她才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一张小小的床上。这张床小的仿佛翻个身就能掉下去似的。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她不由得屏住呼吸静静的听了下去。

　　‘爸爸，你是从哪里弄来的她？她哭着、喊着要妈妈。我都告诉你了，你不要再这么做了，即使你凑够了钱我也不会去做手术的。’是小君的声音。‘小君乖，你做了肾移植手术病就好了，就再也不需要去透析了。你不知道每次你去透析，看见那么粗的针扎在你的身上，爸爸的心有多痛’？是那个男人的声音。秀很奇怪，为什么昨天那么凶神恶煞似的声音今天却变得柔柔的，甚至还带着丝丝的哭腔。‘可是，你这么挣来的钱我做了手术也会遭到报应的。爸爸你明白吗？我不要你犯罪，你这是在犯罪你知道吗’？‘小君，为了你爸爸做什么都不后悔，我只要你能好起来’。那个男人哽咽着说。

　　外面再也没有了声音，秀赶紧蹑手蹑脚地爬回床上，闭着眼睛装起睡来。门“吱嘎”一声被推开。秀紧张的连大气也不敢出，她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看见小男孩坐在她身边，默默地流着眼泪。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心很痛、很痛。”

　　“那后来呢？”我忍不住又问了起来。

　　“再后来，秀在小君的帮助下终于回了家。可是她却怎么也忘不了小君送她时候说的那些话。”

　　“他说了什么？”

　　“他说：‘秀，你回家吧。在走之前你要好好地看看我，记住我的样子，下辈子我一定要娶你，你要记住我的样子，不要忘记啊’。”

　　“那他们以后又见面了吗？”

　　“嗯，再次见面是在五年后。秀的妈妈得了急病，被连夜送到城里的医院救治。就在这个医院里他们再一次见到了彼此。”堂嫂再次叹了口气才接着说下去：“妈妈睡着了，秀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走廊里，呆呆地望着窗外，他的身影再次闪现在她的面前。他如一颗种子般深深地种植在她内心的最深处，经过岁月的浇灌如今已长成了参天大树。

　　‘秀？你是秀’？一声疲惫的男声在她身后传来，她回过头去。只见他真的站在她面前。虽然经过了五年的时光，可是他们的样子都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彼此的心里。他虽然瘦了很多，可她依然能认出他来。她激动地扑进他的怀里，他轻轻拍着她的肩头，一如昨日。他们彼此述说着分别后的各自情况。她的心里仿佛有只小鹿在欢腾跳跃，脸也红得跟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那样让人心生怜惜。那天正好是元宵节，满天盛放的烟花在夜空中演绎着极致的美丽。他们相拥在一起，彼此许下心中的诺言：今生相守，永远相携！

　　正当他们沉浸在对未来的美丽憧憬中无力自拔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断喝：‘你们两个狗男女在做什么？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我打死你’。他们急忙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五短身材武大郎似的男人正疯狂地向这边奔来。

　　‘君哥哥，我们快跑’。秀拉着小君的手，两个人飞快地跑了起来，直到筋疲力尽方才停下。‘他是谁？秀’。小君有些不悦地问。‘他，他……’秀沉吟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小君一把将她拥进怀里，心疼地说：‘秀，不要为难，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再说好了’。‘不，我不为难，我要告诉你’。秀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扬起了头，一股坚毅在她脸上升腾。‘他叫铁柱，是我的未婚夫’。她的声音到后来小的就如蚊子的叫声，让人听不清楚。

　　‘什么？你大点声说，我没听清楚’。小君瞪着血红的眼睛用力摇晃着秀的肩膀。‘他是我的未婚夫’。秀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了这句话后，就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小君痛苦地用手扯着自己的头发。他不知道自己心爱的女孩怎么就成了别人的未婚妻？她不是还小吗？她才十五岁啊。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他心中就有个美好的愿望：那就是今生保护她，爱她、疼她、给她温暖与她一生携手相牵。为了这个目标他正在积极治疗，想拥有一个健康的体魄，想用全部的生命来爱她。每当想到这儿，他的生活中就充满了阳光和希望，有了活下去的动力。可是现在呢？无情的现实再次击碎了他所有的坚强和勇气。她的话让他想起她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她的话也让他想起自己是个病入膏肓的人，自己有什么资格来爱她？自己已经失去了爱的权力。”

　　“那后来他们在一起了吗？”我的心被秀和小君的凄美爱情故事所感动着，忍不住再次插嘴。

　　“后来？哈哈哈哈……”堂嫂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笑声，她凄厉的笑声震得房梁都在颤动。灰尘扑簌簌落下，惊动了墙角的一只蜘蛛，它瞪着惊恐的眼睛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切，我也被堂嫂的举动吓得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她才平静下来，用沙哑的声音继续说道：“再后来，他离开了我。我找遍了那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找不到他。妈妈又病重，需要钱治疗，也需要人护理。心灰意冷下，我只好嫁给了他。”

　　“嫁给了堂兄吗？”我小心翼翼地看着堂嫂的脸说，生怕哪句话再刺痛她的心。

　　“是。”

　　“那你爱他吗？”我好奇心起，不由得问了下去。

　　“不爱。原来我对他的那点情谊也早就被他自己挥霍一空了。”

　　“不爱你们为什么结婚？”十几岁的我正是青春懵懂的季节，对这类话题非常喜欢而且很敏感，红着脸又问下去。

　　“芹儿，人争不过命运的。”堂嫂幽幽地叹了口气才继续说下去。“自从我被拐走后妈妈每天以泪洗面，很快就病倒了。父亲也承受不住这个打击，在一天夜里猝然离世，家在一夜间就变得支离破碎。尽管我后来在君哥哥的帮助下回到了家里。可是精神受到刺激的妈妈却觉得我是个不祥之人，是我害死了爸爸。她把对爸爸的思念变成了对我的恨，她想早早把我嫁出去。于是她收了铁柱家几百元钱给我订下了婚事。我也反抗过、努力过。尤其是再次见到君哥哥的时候，我真的下定决心要追求自己的幸福，下决心与他远走高飞，早夕相伴。可是无情的现实再次击碎了我的梦。君哥哥离我远去，妈妈病危，我从有人爱、有人疼的公主一夕之间就变成了精神上的乞儿，我不嫁给他还有其他的办法吗？”堂嫂的泪水再次奔流而下，我的心也再次痛了起来。

　　“平心而论，结婚后他对我还不错。但是他一喝酒就骂我，说我想那个野男人。不过他说的没错，我的确在想他，我对他的思念一刻都没有停止过。”

　　“那你们以后联系过吗？”我心中翻涌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没有。他就像是在人间蒸发了一样，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妈妈去世后他就是我心中唯一的亲人了。每当烟花盛放在夜空中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他，想起那个与他相拥看烟花的夜晚。烟花的极致美丽在夜空中绽放，我们相拥许下深深地誓言：今生相伴，永远相牵。可是，烟花的美丽何其短暂！就像是我们的爱情，在极致的美丽后飘然陨落。烟花美丽了人的眼眸，而我的爱情却刺痛着我的心，每次想起都令我痛彻心扉。”说完堂嫂就扑进我的怀里放声大哭。她的哭声凄楚无比，我紧紧抱着她，想给她一点温暖和安慰。我抬起头，无意间瞥见门口一个抖动的身影。没错，是堂兄。

　　夜幕微垂，阵阵冷风吹过。我蜷缩了一下身体，门外传来母亲的声音：“是铁柱啊，快进来，这么冷的天。”

　　他来干什么？我不由得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我，我，婶子，俺家秀的眼睛你也知道的。我这次想出去办点事。想，想麻烦您帮我照看、照看她，不知道您方便不方便啊。”这一刻堂兄的声音竟然带着情感，我不由得对他的厌恶之情少了一些。他竟然会来求着母亲照顾近乎失明的堂嫂。我做梦吧？我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下，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这不是梦！

　　此后的几天里，堂兄不知道去了哪里。家里没有了他的吵骂声反而变得温馨了很多。我每天都陪着堂嫂说话，到了吃饭的时间再扶着她去吃母亲做好的饭菜。

　　如果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下去多好！

　　在堂兄离开的第六天，堂嫂家里忽然来了几个穿着公安制服的人。我慌忙跑去喊母亲，等我们赶来时，就见堂嫂平静地站在院子里，身上穿着她那件跳舞时才会穿的七彩舞装，长长的水袖在风中翻飞。我惊恐地跑上前喊着她，她却恍若未闻。她在空旷的院子里疯狂地舞动着，细碎而曼妙的舞姿带着丝丝的忧伤和凄楚。她旋转的身子时而抖动如秋天的落叶，时而高亢如展翅欲飞的雄鹰。她的脸上一片静然，仿佛她就是精灵，她就是人间的天使。她的举动震惊了在场所有的人，那几个穿着公安制服的人更是心痛地摇着头，他们一定以为她受不了刺激当场疯掉了。只有我懂她的心，虽然我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感觉一定是有什么大的事情发生了。

　　母亲急的拉着一个穿着制服的干部模样的人问着怎么了。那个人看了看母亲轻轻叹了一口气才说：“你想必也是王铁柱同志的亲人了。”

　　“是，我是他婶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铁柱怎么没回来？”母亲焦急地问，她下意识地抓住了衣襟来缓解自己的紧张。

　　“是这样，您别急，我慢慢对你说……”

　　原来，堂兄离开这六天是去找一个人，一个叫李小君的男人，他就是堂嫂口中的君哥哥。诺大的城市里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可是堂兄还算聪明，他知道小君患有严重肾衰竭，每周都要去医院做肾透析治疗。于是他就潜伏在各个医院肾病科的门口不停地打听，不断地守候。终于在第二天他找到了这个叫小君的男人。隔着一条走廊的距离堂兄看到了这个男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再也没有了对他的那种刻骨铭心的恨，代之而来的却是深深地歉疚和心痛。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也许是在堂嫂第一次在烟花盛放的夜空下跳舞的时候；也许是在他打骂过她又抱着她哭泣着忏悔的时候；也许是在堂嫂让泪水浸泡的快要失明的时候；也许是在偷听了堂嫂讲的故事的时候。总之他变了，原本坚硬如石的心变得柔软起来。他的心已经被堂嫂的爱所融化。他爱她，疯狂地爱她。他不舍得她受苦，他不舍得她流泪，他更不舍得她心痛。

　　他做了各项检查，出乎意料的是他与小君的配型完全吻合。他兴奋地从医院往家里赶去，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心爱的女人：他替她找到了他，他要为他捐出自己的一颗肾脏，让他从此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他还要放她走，让他们相爱、携手相牵。他要放爱一条生路，因为他爱她！

　　“嘎……”一阵刺耳的汽笛声与这个阳光明媚的天气一点都不相符。

　　“出事了，快报警，打120。”人群慌乱地涌动着，从四面八方赶过来的人群迅速把他围在了中央。他翕动着的嘴唇苍白无色，他的身上好痛。可是，他依然奋力举起手紧紧捂着胸前，好像有什么宝贝害怕被人抢走似的。

　　“你们快看，他怎么了？他胸前的口袋里会不会有什么东西啊？会不会有联系地址或者电话？”人群继续吵闹着。一个老大姐快步走上去把头伏在他的面前：“兄弟，你伤的不轻，你身上有联系地址吗？让你的亲人来吧。”

　　他轻轻地点头，继续抓紧了胸前的口袋。他心里清楚，自己被疾驰的车子撞得飞出去老远，绝对没有生存的希望了。也许，在救护车来临之前自己就会离去，可是他心里急啊。他还有未完的心愿，这个口袋里装着他的配型资料。他必须在死神面前争取时间，直到上了手术台，把他的肾脏和眼角膜摘出来的那一刻他才能安心地死去。想到这儿，他的身上激发出无穷的潜力，生命的奇迹在这一刻真的发生了。等他被送到医院时，意识竟然还是清醒的。如今他的肾脏已经被成功地移植到了小君的身体里。他们来接堂嫂就是要带她去做眼角膜移植手术。

　　医院里弥留之际，他说出的话震撼和感动了所有的人，他说：“我是一个有爱却不会爱的男人，我疯狂地爱她，却又在不断地伤害她、折磨她。我对她的伤害让她离我越来越远，可是我依然爱她。我们生活了十年，每到烟花盛放的夜晚她都会跳舞，她与烟花一起美丽着，我的心也被爱和恨煎熬着。我恨不得冲上去撕碎她，把她吃进肚子里，真正地拥有她。我知道她不爱我，她一直爱着这个叫小君的男人。我多次地诅咒他，盼着他早日死去，我恶毒地骂他是野男人。可是在知道了她每日以泪洗面眼睛近乎失明，又无意中听到她对妹妹讲的故事后，我的心真的痛了，软了。我痛恨自己的过去，我决定放爱一条生路。我本想捐出肾脏和眼角膜后就找个寺院出家，青灯古刹，了此残生。却不想上苍不给我这个机会了。我在人世的最后一个愿望就是能看着他恢复健康；看着她恢复视力；看着她在烟花盛放的夜空下跳一次舞；一次为我而跳的舞……”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

　　一年后，在烟花盛放的夜晚，她在美丽的夜空下翩翩起舞，她细碎的舞步仿佛在述说又仿佛在倾述。她清澈的眼眸如明月般闪着柔美的波光。他轻轻为她披上衣服，温柔地笑着说：“你的身体刚刚恢复，不要太过劳累。”

　　“嗯，”她温顺地答应着，“君哥哥你说，他会看见我在为他跳舞吗？”

　　“会的，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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