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栀子花的散文

爱如栀子花的散文

　　午夜梦回，世间虚无缥缈的浮华一点点消逝，随之一路素朴洁白的芬芳渐渐明晰,便是记忆里的栀子花香：清新、绵厚而悠长，一并慢慢懂得的，是在时间的流逝中，父亲爱我的方式,虽然不事声张，却坚硬地在那里，让我一路走来,感受到一种扎扎实实的幸福。

　　为了养家糊口，在那处偏远乡下，人们往往会趁着农闲栽种些花草，一批批运送进城进行买卖。而我的父亲为了能够养活幼小,体弱多病的我,亦是无半点懈怠。晨曦初露，他便轻车熟路的越过山岭，淌过泥泞，来到疏松且较为肥沃的土壤空地。他必须赶在霜冻前进行深翻，仔细撒上一层草木灰，扦插栀子花种后，还得搭建荫棚、浇水、修剪除虫,做事麻利得像一股风……当然这番挥汗如雨，忙进忙出的劳碌场景我是看不见的——我的目光所能及之处，是年轻的父亲身材颀长，神情挺拔刚毅，有着一头天生浓密的黑发。

　　那便是自小我对父亲最深刻的记忆。“卉儿，念好书！”这是他给年幼的我吃下的定心丸。

　　从此不必干繁重的农活，也不必理会村里的三姑六婆说我“丫鬟出身小姐命”，我尽量不受外界干扰,只管一心用功，烦闷了,困倦了，每每在栀子花瓣的阵阵幽香中酣然睡去。

　　压力,成就了动力。我果然争气，最终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城里那所堂皇气派的学府。樱花树下，我骄傲的对追求我的男孩道：“我的父亲像一名真正的信徒，无论生活给予他的是什么,他总是积极向上,手心向下，以感恩、低调的姿态迎接每天！”

　　“是吗?伯父不愧学者风范，哲人气度，也难怪拥有你这般娇美出色的女儿，他可真有福气啊！”男友紧挽住我的手臂，不失时机的献上殷勤。

　　我一时语塞。除了默默支持着自己的闺女——我那大字不识几个，至今孑然一身的父亲，他的“福”究竟在哪儿呢？：“爹,您听我说——“在寄往家乡的信件里，我向从未开过眼界的亲人报喜，洋洋地,带有几分炫耀的得意：那个帅气的男孩一身名牌,他今天开着豪车约我出来兜风,出手真大方,一掷千金呐!这次的运动会又有许多项目要我筹划,都说我是可不或缺的主力!还有还有,我快当上学生会副主席了,到时候要多报名几个兴趣社团呀……总之，您看看我现在,努力得到了回报,享受着多么精彩而充实的人生！

　　可父亲的回应始终如局外人般的从容淡定，甚至连一句鼓励的表扬都没有。不免有些失落,但随即释然。也难怪了,父亲这一辈子都如此“古怪”,沉默寡言的他,是从不擅长说些甜言蜜语哄我开心的。

　　春末夏初，转眼又逢栀子花开的时节。那日，我陪男友和他的幼妹，三个人去逛校园外新建的购物广场。繁华的商业街车水马龙，我们三人边逛边聊。忽然，“未来的小姑”打断我的时尚、潮流的话题，手指前方颇有不解道：“真稀奇,怎么驼背老头还出门卖花呀？”的确，广场的角落处，当真站着一位大爷坚守在花车旁。他华发苍然，一脸的风霜竟让我不忍亲睹！

　　我想我一生的脸容都不会像那一刻失色过!他,正是我那不再年轻的父亲!猝然心痛--曾一度以为，生活的艰辛，母亲的绝情离弃，都摧垮不了热血男儿钢铁般的意志……无视旁边几个青春逼人的卖花小姑娘，兄妹俩默契一致地朝父亲的花车走去，我则像个心虚的影子怯怯的跟在后面。

　　“这花怎么卖？”

　　“一元钱三朵。早上刚摘采的，多么水灵”衣着破旧的父亲似乎没认出我。见有人光顾生意，自然热忱相待。

　　“哟,这么贵呀，看不出来,你这老头还挺会宰客的！”

　　男友弧度优美的鼻子哼出一丝不屑的嘲讽之气：“就五元，我们全要了！”“你说什么，告诉你,他是——”说至这里，我瞧见父亲身子一颤，哀容却是稍纵即逝，他极端克制着，用几乎比我言语更迅速的手势制止了我，不动声色的淡然道：“无妨，闺女，这些花就卖给你们吧。没事,俺,俺愿用自己一生的心血来浇灌这可爱水灵的花儿……”

　　是的,直到此刻,狼狈不堪的此时,我的父亲,依旧能像我来信时那般,回应如此淡定,努力给我一个平静的面色。

　　“走了，卉姐！”男友的幼妹在付完钱后，一个劲儿的催促着我快走。我迟疑着，有些魂不守舍的在街上,纠结地走了几步后，终究撂下这财大气粗的兄妹俩，忍不住转身回头大喊：“爹！”可人海沉浮，哪还有父亲的身影？可我的眼前,仍固执地,不停地播放想象中的画面：老人叹了口气,没再吭一声,推着空空如也的花车,渐行渐远的离去.

　　我的呼声,很快消逝在嘈杂喧哗的广场音响里，连同那丝丝缕缕，似有若无的花香，就在瞬间无迹可追。我的心里,此刻正淋漓着一场雨,因为那片酝酿已久的,虚荣的浮云吗?我知道,这场雨,是属于忘本,负心者的,无脸面让亲情来抚恤。

　　是夜。星月当空，凉风拂面，我独自倚在寝室的百叶窗旁，手捧插满了栀子花的花瓶。藏匿在平静表象下的思维却在狂乱地奔跑，忽而这里，忽而那里。

　　回想起远方，那个曾被我定义为闭塞、沉闷的小山村，不禁怅然若失－－那层层花瓣上滑落的，哪里是晶莹的花露，分明就是父亲多年来压抑至恸，落寞的斑斑苦泪……平淡似花色，绵厚如花香。在那遥远的小山村，以后无论阔别，如若再来我依旧认得，但凡春末夏初，便都成了这样的一种香氛，永存于记忆的鼻腔之中。

　　爱如栀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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