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梦境开始散文

时间:2021-04-12 12:21:29 短篇散文 投诉 投稿

从梦境开始散文

  正在和一群人嬉闹,忽然从背后奔过来一位老太太,不由分说,趴在我前面的墙根就哭。我还没来得及惊诧,就看到一朵硕大的棉花,白得耀眼,还很瘆人。惊诧刚要发生的时候,就听那位老太太哭着喊“建芳!建芳!”我止住脚步,立马想到,那位老太太正是我母亲。“建芳”是弟媳妇的名字。我上前去,喊了一声娘,就要扶起她的时候,倏然醒来。这是北京冬天的正午,我在不安中睡去,原意是缓解一下刚从外地回来的疲劳。睡下没有十分钟,这个梦就袭击了我。

从梦境开始散文

  我急忙给母亲电话。却提示无法接通。再打弟弟的,没人接;打弟媳妇的,响了许久自动挂断。我不安起来。我知道,每个梦境都不是空穴来风。每个梦境都是潜藏在人意识当中的预言家和咒语。我沮丧。站在窗边。北京的冬天正在低空飞行,风吹着叶子,犹如丢盔弃甲的时间叛逃者。天空上似乎有几只鹰隼,或者干脆就是乌鸦。我叹息一声。打开房门,到门口的栏杆上朝下看。此时的鲁迅文学院一片寂静。众多的人睡了,或者把自己幽闭在房间里面想和做什么事情。

  梦中的一群人,其实是和我一起的人。有男人和女人,还有老师。好像是在某个场馆参观。嬉闹是我在北京这段时间——具体说,在人群中我是最喧闹的一个。人到中年,一切如冬天,一切遮蔽都自行脱落了,余下的是空茫、无所谓,还有隐隐的疼痛和难以判断的期待抑或就此萧条、破败。我还清楚记得,那些人里面,我依稀记得有李蚌、程静、项丽敏、张芳、任海青、霍君、向娟,还有牛红旗、王彦山、高鹏程、黎民泰等。这些人基本构成了我喧闹的围墙,在他们之间,我的喧闹好像没有底线。一个人到了这把年龄,尤其是四个月重温少年时的读书生活,当是后半生的为数不过二的奢侈之旅了。

  再打电话,还是没人接。我心情郁郁的、痛痛的。对我这样一个已经失去父亲的中年人而言,母亲就是根脉所在,是我在人世当中最牢靠的温暖与用来安慰的唯一渊源了。她无论如何,哪怕是不小心摔倒,和弟媳妇拌嘴,我都会觉得心疼。每次回家,我都交待弟弟和弟媳妇说,娘老了,你们要由着她、随着她,她说啥就是啥,她爱做啥谁也不要拦着她,她高兴就行。可是我还不放心。每次电话,只要听着她口气有点低沉,我就知道,她肯定又和弟媳妇拌嘴了,或者遇到不高兴的事情。心马上就疼一下,像被鹞子啄下飞到半空一样。晚上,和几个同学出去吃饭,电话响。一看是母亲,鼻子一酸,想哭。

  母亲叮嘱我,要回家过年就早点订票;不回来的话,在成都好好的。叫玉娟开车慢一点,锐锐上学过马路左右看,不要慌。我笑着说,没事的,没事的娘。她说,小心驶得万年船,不要不当回事!我嗯嗯。母亲又说,那没事了,就挂了啊!我说挂了吧。结果等了几秒钟,还是没挂。我笑笑,才想起,母亲会拨通,但不会挂断。人说母子连心,我没打通她电话,她下午就给我打过来了。这是多么好的一个感应!母亲和我,是一件衣服和它的小补丁。在北京,和同学们喝酒、聊天。这似乎是常态。北京四个月,使得我这个到成都后不热爱的酒水的人旧疾重发,每一次都喝得摇头晃脑,把平素外表张狂、实际上忧郁自卑的自己丢在了迷乱的癫狂之中。

  和妻子儿子电话一天一次,说一些什么,或者就是问候。亲人安好,我在北京就是没心没肺的。作为一个刚入中年的男人,我喜欢孩子,看到就想抱抱。有很多时候,在自己的肉体当中,也潜藏了一个孩子,顽皮、好动,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和信任,即使和有恶意的人一起,也觉得人总是善的。相信每一个肉身里面,都端坐着一位关爱众生、体贴他人的神灵。正因为如此,我从不设防,尤其是操持文字的人。

  时间总是在人身上有所动作,是缓慢的凌迟,也是迅即的雕刻。好像一抬头,秋风就把大地吹干了,继而带来尘土。北京雾霾在秋天格外严重。有一次,我去开窗,忽然一阵冷风强盗一样攻入。再向下看,一个穿黑衣的女子,脖子上围着一条看起来软而飘逸的花色围巾,正好从楼下路上跑过。她跑得慢,双脚一前一后,兔子嬉闹式地踩着黄色的落叶轻盈而去,像是深秋的一只蝴蝶,在我眼睛里风姿绰约、美奂美仑。叶子是杨树的,也有玉兰的。叶子们从枝头到地面实际上是一种上升。植物的天堂正好与人类相反。我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跑步的背影,笑笑。我知道,很多同学喜欢跑步、散步,在晚上,或中午。三五个,一两个,说话,沿着现代文学馆院子转圈。

  鲁迅文学院的院子很小,还躲在中国现代文学馆后面,似乎一个咬着母亲衣角的害羞的孩子。可这里确实是一个幽静所在。北京这么大,那么多的声音在各处喧哗,唯有大学或者读书的地方,才是真的安静的。文学艺术、知识训练、科学研究、思想砥砺,天然带有安静、沉实、自在的品质,是人真正把自己放在人群中一种自我修炼和灵魂超度,是洞彻之光环形镀亮。

  院子里有一汪水塘,金鱼虽少,可那也彻夜游动。水面上总是落着一些枯叶,还有灰尘,很明显地漂浮其上。在北京,任何事物都无法脱逃这一种覆盖。就像一个人,在更多的人当中,很多时候无法保持他内在的最真实的东西。池塘一侧,有一些树木,以及树下的小径。刚来时候,正是仲秋,绿草和树叶繁华得不可一世。林中,有一些塑像,大都是近代文学大师——先贤们在时间中以作品得以永恒。基于精神的创造当是这世界上最荣耀的事情吧。每次,我看到他们,都会笑笑。有一次,还坐在他们中间,或者依着他们的臂膀照相。

  所谓的创造,就是要把自己的名字留得长久一些,免得和远处近处的人混淆,被时光的牙齿咬成碎末。开学时候,我和很多人在鲁迅文学院门口合影。不久,又为十多位同学在那里拍了照片。他们——从不同省份、行业而来的人,稀缺而又神秘。对陌生者,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巨大的谜语。正如他们当中的几个曾对我说,一开始,他们看到我,以为我是一个很混蛋、邪恶的人——单以形象论,确实如此吧。对于自己的丑,我向来对谁都不避讳。每当有人说我形象的时候,我就想起三国的庞统。对以形象来嘲讽者,我的心里是充满鄙夷的。不是对人,而是对他们的境界和层次表示怀疑。人之形象,父母所赐,能为人已经是上帝的恩待了。

  忽然有一天,一个同学对我说,你并不丑!还说,男无丑相。这句话使得我对那位同学忽然有一种感恩意识。还有一种暖,是空前的。我记得小时候,惹母亲生气,她也会说我丑。再后来,和妻子,从恋爱到现在,她一次都没说过丑。说我的嘴巴好看,鼻子也好。有时候她会附在我耳边说,谁说宝宝丑啊?这可能是一种呼应吧。还有一个同学说,你也蛮帅的。我相信也不是假话。也觉得,善待每个对你善意和好的人,当是一种美德。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独立而必须依傍,虽都自我修行与堕落,但必须与同类发生关联。良好的合作关系、团队精神与互助意识本就是基本的处世原则。在鲁迅文学院,我的主要使命是:玩好、觉悟、情义。这三者显然是珍贵的。玩是一种人生洞彻人世、了悟生命本质的态度,狂妄无度,且天真的玩是对生命对精神最好的激励和安慰;觉悟意味着上进。情义则是人之为人并穿梭于世的通行证。

  风是常年的收割者与传送者。入冬以后,风中的人多半是由酒醉的歌声与癫狂、稳健的言谈举止中逐渐荒凉和寂寥的,繁美却隐秘而丰沛,有着银子的亮度与刀子般的忧伤。但荒凉和寂寥的不是大地,而是城市给人的感觉。到这时我才发现,最美的东西往往秘而不宣,充满神意且粘连世俗。她们绝不孤立存在,始终与这个世界同气连枝,并与具体的对象时刻呼应。当那汪池塘结了一层薄冰的时候,我才发现,整个北京都被寒冷围在了大地一隅,大致的繁华之中,是个体的关门闭户,衣装肥厚。北风迫使人把自己往更深的地方隐藏,不仅是肉身,还有内心。不仅是内心,还有灵魂。

  这叫人迷惘。在一个早晨,我和几位同学一起去了肃宁。不是逃离,而是某种内心意义上的奔走。可惜,河北雾霾大得叫我想起好莱坞片子《迷雾》,也觉得,整个人类都在无形中被一种毒包围了,而且,那种毒其实是人自己制造的。也似乎明白,人在物质上的不节制,无度需求,是对自己的一种刑罚。在献县,站在阔大的天主教堂走廊之上,我忽然想哭。有一种强烈的被围裹感,还有一些从灵魂中溢出来的感动与沉肃。爱与信仰,是人心中最结实和最具有光亮度的部分。夜晚回来,在朋友的车上,我不知觉地睡了,梦见一朵巨大的芍药花,开在一座以青砖为围墙的院子里。花朵旁边,有一片黑色的草地,远看,就像是无数的黑头发安静地披拂在那里。我诧异,走过去看。那草地忽然翻转,却是一张脸颊。眼睛忧郁而光泽;牙齿小而洁白,嘴唇红得似乎两颗心。我伸手摸了摸那披拂的头发,找出一根颜色不纯的,像拿开一张纸,把它捏进了手掌。

  到北京已是深夜,北风在育慧南路被零星的`灯光攥住。整个朝阳区都陷入到了寂静之中,只有偶尔的车辆好像幽灵,把寂静轰鸣得不知所以。此后的日子开始有了另外一种色彩。人在此处彼处,总是会离开的。哦,离开,潜台词是此生不再,如此的时光再也不会。就像握着的手,相执短暂,尽管温度会深刻、念念不忘。正在此时,我听到周华健一首新歌《离别赋》,张大春作的词一般,但“离别赋”这三个字,却有着锥子的力度。没多久,师生一群去江苏、上海。如此大规模的长途旅行,我平生第一次。沿途,我想给每位同行者照几张相片,也希望他们满意。时间不替人保存任何东西,但相机可以使得人多年后再度回到此时此刻。一张照片,或许会勾动万千瞬间,包括从不言说,在心里隐藏,形状安稳实质上蓬勃不已的。

  我把每张照片都保存了一份。这样,我觉得心安。有一种强行挽留的悲剧感,尽管这可能是无望的。人生其实就是在无望之中以热心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就是用忧伤去化解连番的崩溃与愉悦。再一次,我又和几位同学去了邯郸桑麻兄处,他是优秀散文家,更是好兄长。我们一起去九龙沟。深邃的南太行悬崖峭壁,奇峰耸立。村庄凌乱,人民孤单。如流的冷风吹动衣袂,而血和心是热的。我知道,从九龙沟再向北三十公里,就是我家——祖父母和父亲埋骨,母亲和弟弟日日炊烟与琐碎的地方了。我想着元旦前还要回去一次,再加上一个兄长的劝告,就没回家。也正是因为起初那个梦,离开北京前,我必须再回一次老家,看看母亲,买些东西给她,再留点钱。春节就要到了。母亲在南太行乡村。她说不冷。我知道她习惯了,一个在贫寒中生存大半生的人,她已经耐受了那种环境和状态。可是我有难言之隐。每次回家,我都不敢一个人睡,其中原因,是我每一回去,就觉得了一个人,无形但却总是在我身边,我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旱烟味儿,感觉到他硬扎扎的白胡须。

  他是我的父亲。2009年去世了。

  我想回去呆一天,再回北京。对于一个寄居者而言,四个月时间行将消失,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多呆一会。就是在这里逐一地看到他们,从陌生到熟稔的每一个人。我好像记得,冬至那天晚上,我喝多了。凌晨五点醒来,喝水,再睡,却又做了一个梦。我一个人爬楼梯,无边无际的楼梯,灯光昏暗,拐角处总是突兀地站着一个人,他们都抱着双臂,背靠发黄的墙壁抽烟,或者冷着脸看我。我惊悚。发疯地向上爬。跑得气喘吁吁,突然撞进一个人怀里。那怀抱温暖极了,还有一种叫人迷醉的香味。我想这个人一定是好人,会拯救我,或者帮我吓跑那些面目诡异的人。我们一起向上爬楼梯,我在后面推着她的腰肢。两个人走上楼顶,却发现,那楼顶是尖锐的可怕,两人还没站稳,就从一侧滑了下去。我听到呼呼的风声,伴随着的,还有一种脆脆的笑声。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正要回头看,却发现自己被挂在一根干枯的法国梧桐树枝上,而且只有腰带维系着。我想抓旁边的树枝,那些树枝却故意移动着躲开,发出咯咯咯的怪笑。

  当我醒来,阳光挑开窗帘,用缝隙的样子,叫我起床。我看了看熟悉的509房间,一瞬间的感觉,像第一次入住,白色的墙壁,电视机、挂画、床头柜上的书籍,红色的木地板,窗外好像有人在咳嗽,走廊上不知谁在大声说话。我揉揉眼睛,好像很涩,很厚,我想我是不是在梦里哭了?而我又为什么哭?自从父亲去世后,哭对我来说,已经是奢侈的了。我笑笑,对自己说,梦中还能哭的人,本质上他还是个孩子。或许,在北京鲁迅文学院的这四个月,一个孩子降生了,永远都不会长大。穿好衣服,站在镜子前,我发现自己又错了,其实这只是一个老男人。我摸摸胡须,有点扎手。我对自己说,长吧,我伟大的胡须,我伟大的四个月的孩子,在北京朝阳区文学馆路45号的鲁迅文学院509房间及其周边,我寄居,欢乐、忧伤;不管我有什么的遭遇,我来到,我必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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