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如沉香散文

时间:2022-10-06 11:25:47 短篇散文 投诉 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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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如沉香散文

  昨晚我又做梦了。梦里,母亲笑吟吟地向我走来,用很浓郁的龙泉乡音,喊我的小名,那双粗糙的手,像往常一样,顺势将我的手握住,再次感受到那贴心、熟悉的温暖,与小时候一样……

母亲如沉香散文

  儿时,我体弱多病,为此,母亲吃了很多苦,常常为我的成长担惊受怕。

  那时候,我肠胃一直不好,又是大扁桃,一旦感冒,扁桃就化脓,总是痛得我呲牙咧嘴,然后就是高烧不止。家离诊所虽不是很远,但要在短时间内降温,母亲总是使用土方法——用酒在我的手心、脚心不停地摩挲,直到我体温恢复正常。每当我从高烧的迷糊中醒来,总会看到母亲喜悦的泪眼,摸着我的额头,轻轻地说:“幺女,你吓死妈妈了。”然后又端着一大盅温开水,诓着我说:“幺女,喝一点水吧!喝下去就不会再发烧了……”

  那时,农村都不富裕,酒需要票证才可购买,酒就成了稀罕物。没有酒时,母亲就点着煤油灯,跑到竹林或田沟,捉癞蛤蟆,放在我滚烫的小心窝上退烧。

  记得是一个冬夜,我又发烧了,很严重,家里没了退烧的酒,母亲急得满屋子转,但又不能任其我发烧不止,就心急火燎地背起我,往离家几里路的诊所跑,其中要经过一段茂密的篱笆道,和一片乱坟岗,乡里人老说,那里常有鬼影出现,常有蓝色的磷火闪动。经过那里时,寒风吹着我发烫的脸,恍恍惚惚中,我看见有黑影飕地从路上横穿而过,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咚咚咚地狂跳了起来,双手也紧紧地搂着母亲肩膀,母亲装着什么也没有看见似的,伸出一只手,反过来拍着我:“幺女,那是夜猫,不怕哈。”我那正要脱口的尖叫,立马憋了回去,就紧紧闭着双眼,故作镇定地小声答道:“哦,夜猫!夜猫!”母亲紧握手电筒,急急地赶我们的路。现在想想,那时间,母亲心里哪有空隙,去想我之外的事物啊!

  其实,母亲并不是一个胆大的人。记得那时邻居表嫂超生孩子,为了逃避计生委的人追查,东躲西藏,到了临盆时却意外大出血,结果可想而知,大人孩子都没保住,表哥当时就晕死过去,与我相差无几的小侄女,鼻涕眼泪弄得满脸都是,哭喊着叫:“妈妈呀妈妈呀!”面对如此场景,母亲眼泪也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口里念叨着:“好可怜哦好可怜哦”……转身又帮着张罗后事,叫表叔挑一些泥土将血迹裹干,叫表婶将表姐的衣物脱下,换上干净的衣服。

  打理停当以后,母亲才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家,而母亲却没有一点点睡意,辗转于床头,并不时打量没有入睡的我,问到:“幺女,你怕不怕?”“不怕。”我顺势趴进母亲的怀里。那一刻,我感觉母亲的身体一阵阵颤栗,而母亲嘴里继续叨念道:“女人的命咋就那么苦,那么薄,咋就像一张纸哦!”我想,那血流一地的恐怖,那凄惨的哭喊,肯定是吓到母亲了,也给母亲留下了难以抹去的印记,以至于后来母亲从不许我走近表哥家的院坝,说那里有邪气,沾染了会生病。

  小时候,我们姊妹穿的衣服,几乎是母亲用些旧衣服改的,母亲没有什么文化,但她有双灵巧的手,那些泛白的衣服,经母亲的手之后,穿在我们身上,总是很漂亮,母亲用她的慈祥和简朴,美丽着我们成长的记忆,宠溺着物质贫乏的时光。

  母亲也很爱干净,总说人穷水不穷,即便是布满补丁的衣物,也被她洗得干干净净,由此,那时的我总有在别人面前臭美的资本。随着衣服尺寸的逐渐变大,我的抵抗力也逐渐变强了,母亲也就少了些许烦忧。但儿女们的婚姻大事又逐渐成了母亲最重的心事,仿佛,母亲一辈子都有操不完的心,忙不完的事,看着一个个孩子成了父亲母亲,她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眼里多了舒坦,脸上多了笑意。当我依着母亲时,却发现母亲头上披上了零星的雪花,背脊也不再挺拔。那弯曲的腰身,述说着岁月留下的倦怠;混沌的双眼,藏了数不尽的世事沧桑;唯有那双手,即使粗糙干瘦,却依旧温暖如初……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一天二哥来电话说母亲病了,在区医院瞧了也不见好,那时儿子才一岁多,小哥哥的儿子也才读小学,工作都很忙,回家的次数也不是很密集,我接到电话的那一刹那,就如被电击了一样,浑身软弱无力,回过神来时,泪止不住往外流。从小到大就很依赖母亲的我,怎能面对这个晴天霹雳?怎么办?怎么办呀?六神无主的我赶紧给小哥哥打电话,小哥哥接到电话就说:“哭有用吗?赶快回去接母亲,来城里好好检查治病。”

  于是,我就赶忙叫老公开车一起回娘家,我咚咚地敲开家门,不久前还很健康的母亲面容憔悴,消瘦而又虚弱地依着门说:“幺女回来了啊!”“嗯,妈妈我回来了!”我搂着母亲的肩膀进了客厅,叫她坐下,急着背过身,强忍着泪,简单地为母亲收拾了衣物,就赶忙往回赶,第二天凌晨,早早去四川肿瘤医院等着挂号,接着就是抽血化验,全身检查。扶着身子微微蜷缩的母亲,交织着焦急与心痛,而母亲一只手按住痛处,却又细声安慰我说:“没事的,没事的”……当拿着化验单的刹那,我们几姊妹都傻眼了,僵硬的表情让敏感的母亲看出了端倪,连忙问:“到底是啥?是啥呀?”看着颤巍巍站起来的母亲,我无言以对……

  结果不出所料,母亲是中期膀胱癌,做手术。而母亲却执拗地拒绝手术,作为子女的我们,怎能以孝顺来迎合母亲的执拗?不能,决不能!即便是逆了母亲,也不能放任母亲的病情恶化啊!于是,姊妹商定后就给母亲办理了入院手续,接着就是术前准备,点滴打上,但为了稳住母亲,没有告诉她实情,哄骗说是保守治疗,需要在医院住一段时间。过了几天,还是被母亲识破了,因同一病房的人闲聊时说漏了嘴,说是术前准备,这一来,母亲坚决要求出院,说小区里有人做了手术,结果死得更快,人财两空,若是那样,不如不做,如果不许她出院,我们就是不孝子。面对如此执拗的母亲,医生也劝说无力,而我们,也就只有违心地顺了母亲的愿……

  就这样,从没抛开父亲的母亲在城里住下,哥哥、姐姐、与我也尽力买她爱吃的东西吃,陪她到青羊宫,文殊院烧香,去新都的宝光寺拜佛,去看她旧识的老朋友(因母亲是五八年动员下乡的,父亲是转业军人,就留在了城里上班)。过了一些时日,母亲看起来比才来时好多了,不那么喊疼,上卫生间的次数也不是很密集了,不知是心情的缘故,还是结局的先知让母亲变得更豁达?她说人早晚都会去见阎王,现在儿女都成家立业了,她也活了快七十年了,人世的喜乐都尝了过遍,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母亲这辈子其实都在为儿女活,为丈夫活,而她自己的喜乐却从没顾及)。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母亲是不想让儿女承担巨额的医疗费,她的话,无非是为儿女们找台阶下而已……

  二个月后,母亲的病情稳定了许多,暗黄的皮肤也变得红润白皙起来,然而,她却找各种理由吵着要回家去,拗不过母亲,只好叮嘱她一定要按时吃药,不能去忙这忙那,要好好休息。那时,家乡的土地还没全部被国家征用,一部分菜地母亲还种着,母亲连连点头说“我晓得,我晓得。”转身就急急忙忙收拾她的衣物,贤良的母亲这时就像说谎的孩子,其实,她哪里闲得下来,还是继续在土里种菜,唯一改变的是她从此与草药结上了缘。

  母亲是一个热心且慈祥的人,邻里间谁家有事都会忙里忙外,当邻里知道她的病情以后,一个传一个,告诉了母亲许多偏方,热心的邻居还请住在山上的亲戚帮母亲撬草药,什么蒲公英,铁树花、兰普芹、金钱草等等,很多不知名的草便成了母亲口里的良药,回娘家打开门就会迎面扑来一股浓浓的草药味,可以想象,当母亲大碗大碗喝着那些草药汤时,那滋味不知有多难受,为了治病,母亲甚至还瞒着我们吃过蜈蚣虫,她说以毒攻毒,不就没有病了么!等她病情完全康复以后,才将此事告诉我们,当我们为母亲的康复而开怀时,也为母亲如此的坚韧而落泪……

  父亲去世后,母亲的牵挂没有了,就将她接到城里住,可她老说像鸟笼,人多,路又难找,去哪里都必须儿女陪着,很是麻烦,住上十天半月,就吵着要回近郊的老家。无奈,只好顺着她意送她回去,还好二哥也在老家,虽不是住一起,但只隔几个楼层,每天上下都可以照看,我与城里的哥哥姐姐也隔三差五回去,这样一来,虽不能时时尽孝,但至少顺从了母亲的愿望。

  土地全部被征用后,母亲没有了菜园,唯有的花台变成了她种植草药的天堂,她年迈的身影,便与那些草药,构成了一幅美丽的风景。

  母亲说那些草药是救命的仙草,有着灵性,只要心诚,就一定能治病,而那些药草,也被她养得很是茂盛,附近的人家有谁需要,母亲都会爽快地赠送给她们。可小小花台的种植必定有限,这时候母亲总会叹息道:“可惜了那些菜地哦!那么好的土,干嘛要用来修房子?住那么宽的房子,没有人气也是白搭,要是能种上这些草药,不知有多好。”

  如今,心怀草木,慈悲深种的母亲就要八十高寿了,她生命的奇迹,也成了周遭人们敬慕的榜样,而我的梦里梦外,时常也飘着一缕沉香,我知道,那是母亲的味道!我要让我的儿子记住,要让儿子的儿子,都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