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如水散文

悲伤如水散文

　　八年前的深秋，是我的生命中第一次面对死亡——七十三岁的姥姥突然离去，不曾留下只言片语。那天下午，她还在屋后坐着听邻居们聊天，只是目光游移，老是向不远处的村口张望——似乎在等待相依为命五十多年因急性阑尾炎住医院做手术的姥爷痊愈而归，似乎在等待她一生视为全部希望的四个儿女突然在她的面前出现。她想再听听他们的声音，再看看他们的笑脸，再跟他们说几句体己的话。然而，她望见的只是秋日的阳光毫无遮拦的洒向只剩下秸秆的田野与空旷的村路……直到夕阳西下，她才恋恋不舍的回到屋子，点起了灶火，淘好了米……可是，可是她却孤零零地倒在了灶台前……被人发现的时候，她的身体已冰冷……

　　奔丧的路上，天下起了冷雨，湿透了衣服也湿透了我的心。细雨打在路旁的树上，被秋霜染得金黄的树叶纷纷飘落，似一只只纷飞的黄蝴蝶，但却似抽去了精魂一般奄奄一息。它们在空中划着一个个不规则的弧线似乎在作着生命的最后挣扎，然后便沉沉落地。车轮毫不迟疑地从它们身上碾过，发出“嗤嗤”的响声。那一刻，我似乎听到了生命碎裂的声音……

　　腹部半尺长的刀口化脓却固执地要从医院回来送姥姥最后一程的姥爷，没有流一滴泪，但无尽的悲伤却清清楚楚刻在了他的脸上。被人搀着的臂、拄着拐杖的手不停地颤抖着……

　　儿孙们的泪水流成一片汪洋，但却挽留不住姥姥远行的脚步……

　　姥姥去了，但我不相信她会一去不返，我执拗的地认为，我的姥姥会在某一个时刻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于是，在街道上，在人流中，我会注视每一个老妇人的背影、面庞，从她们蹒跚的步履中，从她们写满沧桑的脸上、眼角、眉梢去寻找姥姥的影子。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悄悄走出门去，试图从暗夜里、月光下寻觅到姥姥的一点踪影。我住的屋子前有一棵老槐树，枝繁叶茂，有月光的夜晚，望去像一顶墨绿巨伞。我常常幻想，姥姥正悄无声息的站在树后注视我，一如她生前做人做事的风格——静静地似润物无声的春雨一般关爱她的儿孙。微风轻拂，树叶窸窣作响，岂不是姥姥在诉说着她生前未来得及告诉我们的什么重要的事？我凝神侧耳，却什么也听不懂！我听得懂的只有不远处小河里的蛙声与不知名的夜虫的“吱吱”声——其实，它们在向同伴诉说着什么，向世界宣告着什么，我还是不懂。悲伤如水汩汩而来，点点滴滴渗透进了我的灵魂。

　　去年深秋，阴雨绵绵，十多天了都没有停止的迹象。它淋透了花草树木，淋透了山川大地，那气势，似乎要淋透整个世界才肯罢休。好不容易盼来了艳阳天，我却得到了噩耗——我那还差两个月零两天才满九岁的小甥女脑溢血去世。我悔啊！多日来，阴霾的天、连绵的雨，岂不是向我暗示这一不幸？可我却那么迟钝！

　　十月八日凌晨两点，孩子的尸骨从北京送了回来。黑魆魆的山坳里一块小小的平地上点起了十多根蜡烛。惨白的烛光围着孩子小小的棺木，亲人们凄切的哭声在寒意弥漫的山野间回荡……望着被人从车里抱出来的孩子那冰冷而僵硬的躯体，我无论如何不能相信这就是我那善良仁爱、好学上进、清纯如水、快乐如一只小鸟一样的小嘉嘉！一个月前，她还说她会像我的女儿一样爱我，她要给我买美国老太太穿的露肚脐眼的衣服，让我穿上“用第三只眼睛看世界”。一个星期前，她还说，她要学医，要读博士，要当中国最好的医生；她还说，放假后回来看我，让我等她……可是，可是我等回来的确是魂已飞、魄已散，再也不能看我一眼，再也不能叫我一声“大姨”的一具冰冷的尸体……悲伤如决堤的洪水向我袭来，泪水在我的脸上恣意纵横……

　　小嘉嘉的倏忽离去使我对生命、对生死产生了几许迷茫。旧的悠悠而去，新的悠悠而生，新陈代谢，这是自然规律。但吐绿的新芽、初绽的蓓蕾却在瞬间枯萎凋谢。无限憧憬、温馨亲情在顷刻间戛然而止，这该是什么？难道人的生命竟会脆弱到不如一根芦苇？每次祭奠，面对孩子那小小的坟包，我悲痛欲绝。一抔黄土，埋葬了她漂亮的容颜、出众的才华以及企望在滚滚红尘中实现的远大理想，一抔黄土，隔开了我与她、隔开了“生死两茫茫”的阴阳世界……在《哈利．波特》中，国王十字车站3／4站台是哈利从凡人世界到魔法世界的入口，那么，从阳界到阴间是不是也该有个入口？它在哪儿？梦是不是活着的人与死去的亲人相会的特定的空间？我痴痴地想，但没有答案。诗人雷抒雁在他的《生死之间》写过一句话：“死亡，是彻底的结束，如雪的融化，如雾的消散，如云的流失，永远的没有了，没有了。”但我不相信！

　　清明节到了，我又一次来到小嘉嘉的墓地。孩子的坟头已零零散散的拱出了小草，墓园里大大小小几十棵苹果树上结满了花骨朵，对面山坳里是早早发芽的绿树，还有一团团一簇簇红的桃花、粉的杏花，山脚下是昨夜刚刚落下的还未来得及融化的一层厚厚的雪……我泪流满面，生机盎然的春天是小嘉嘉的最爱，她的图画本里画的最多的是春天，日记、作文里写得最多的还是春天……可现在，她却只能躺在冰冷的墓穴里任黑暗与沉寂包围……我痛啊!撕心裂肺的痛！

　　泪眼朦胧中，我突然看见，我的小嘉嘉正站在苹果树下，一副干净明亮的样子，她正向我微笑，向我招手。然后她深深地吸了两口气，点点头，似乎在说：春天的味道真好！我跳起来，扑过去，她却如一团轻柔的雾一般飘到了另一棵树下，依旧向我微笑，向我招手……我再扑过去，她竟真的化作了一团缥缈的雾融化到了空气中……

　　追不到小嘉嘉，我只能抚摸着一棵又一棵苹果树，我想从灰绿色的树皮上，从一个个小花苞上去感受孩子的气息……

　　渐渐地，我的心情平静了下来。人常说，生命三分，一分流水，一分泥土，一分尘埃。陶潜也说：“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我的小嘉嘉，她小小的身体，她的音容笑貌，她的智慧，她的才华，她对生活的热爱，她像阳光一样照耀过我们的品格，全都融化在了这座青山里、这片土地中。这座青山、这片土地以及它上面的每一棵树、每一根草、甚至每一片叶子的脉络上都有了小嘉嘉的一部分。还有这缕缕阳光、丝丝清风，它们照耀过、吹拂过我的小嘉嘉将近九年____三千两百多个日子，谁能说太阳的那一抹金黄里没有小嘉嘉的亮丽？风中的那一丝清爽里没有小嘉嘉的温柔？如今，我沐浴在阳光下，清风拂面，我似乎感觉到小嘉嘉的气息正环绕着我，她小小的灵魂在我身边升腾……

　　有人说，死亡永恒。其实，生命才是永恒的。庄子说过：死亡时一种生命形式转化成了另一种生命形式。站在小嘉嘉的墓前，我眺望这莽莽苍苍的山川大地，我突然感到，我生活的世界，其实每一个角落都有无数像我的姥姥、我的小嘉嘉一样的生命化作的水、化作的泥土和尘埃，还有他们升腾着的灵魂。人类社会几千万年，每天都有数不清的生命死亡，或深埋于地、或漂流于江河湖海，有幸活着的人岂不就是被无数已逝的生命、永恒的灵魂托着、扶着而生存吗？只不过我们是有形的，他们是无形的，但他们与我们共同拥有这个世界……

　　我应该振作起来，爱一抔泥土，爱一缕阳光，爱一丝清风，爱一只小鸟，爱身边的每一个人，爱生活，爱生命，也爱我自己，也就是爱我的姥姥，爱我的小嘉嘉，爱无数不幸死去的人……闲暇时、夜深人静时，我可以用我的灵魂和她们交谈，向我的姥姥请教做人做事的道理，向我的小嘉嘉询问什么花儿最美，什么小草最绿……当然，我也可以向她们倾诉我的喜怒哀乐。我可以随时随地的感受她们对我的爱，感受她们的真诚、善良与美德。让她们永远活在我的心里，活在我的灵魂深处！

　　这样，生活的天空也许会少一点阴霾，活着，也许会少一点艰辛。

　　离开小嘉嘉的墓园是，我忽然想起了冰心的一句诗：雨后的青山，是泪水洗过的心灵。悲伤如水，浸渍了你的同时也冲洗着你的灵魂？

【悲伤如水散文】相关文章：

如水的情怀散文10-05

如水的女子散文10-05

月华如水散文10-06

华年如水散文10-06

夜静如水散文10-10

月光如水散文10-06

月色如水,心事如莲散文10-05

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散文10-08

心清如水意淡如云的散文07-11

写悲伤的散文1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