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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急时刻散文
“胡伟，胡伟！你听到我说话没，你吱一声啊！”
“‘HU’‘WEI’你不要睡，坚持住，马上到医院了。”记不清自己喊了多少次他的名字，只知道耳边一直回荡着夹杂着菲律宾同事呼喊的回声。我用自己那细瘦却又坚定的手臂抬起担架从机舱的最底部，一步一个台阶，脚步急促而又沉稳，内心慌乱眼中却满是坚定。那一刻，我肩负的不再是一副简单的担架，而是沉重到令我窒息的生命。
我用不到一分三十秒的时间飞奔到五层楼高的医院拿取担架，一路上超过、错身，视线里一旦出现防火门，手臂就不由自主地去推。哪怕开始很遥远，但是下一刻我就已经到了门前。我从未觉得我是如此之快，只是在拿到担架的一刹那，我应该更快一些才是。而当受伤的同事躺上担架，被众人抬往医院的路上我却深深感觉到那一段飞奔过的路程是那么的漫长，几乎贯穿了一个生命的生死……
4.22，下午四点，我和平时一样去机舱上班，却发现船舶压载水管的管子洞水位从2变成了22，由于上次压载阀破裂的缘故，造成即将到达澳大利亚的我们转往新加坡进行为期五天的修船，误了船期，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因此现在每个人对管子洞水位可谓是如惊弓之鸟，随时关注它的水位是否在安全水位上。我看到它超出正常水位分界线就开始准备气泵排水。
在我之前已有同事下去修理，不久后堵住了漏水的地方我便准备用船上的通用消防泵排水，开阀等待大管的指示。刚刚取了开阀套杆，开一阀之后，提起套杆，不慎撞上向我走来的同事“胡伟”。起初他还笑骂两句，我因为和大管（机舱二把手）商量如何排水，就向他做了个等下的手势。心想讨论完排了水我们再聊。于是眼角瞥见胡伟向外走之后就扭头过去，随即听到一声大叫，就看到胡伟扶着栏杆摇摇欲坠。起初还以为是玩笑，第二眼看了才发现不对，我立马就跳了过去，一把扶着由另一位菲律宾同事搀扶仍摇摇欲坠的他。这时发现他双眼紧闭，胸口不断起伏，呼吸开始变得困难，整个人都瘫软难以站立。大管立即让我们把他扶去通风的地方，平躺并打开衣服，不断扇风。
起初还能听到他口中传来话语，后来就只剩呻吟。因为当时碰的时候是带着安全帽的，所以大家以为是进管子洞通风时间太短而致，要知道二十分钟根本无法疏通太多的空气。后来发现情况比想象的严重，众人的心情也跟着急迫起来。看他的胸口大起大伏，面孔几乎扭成一团，大管拿起对讲机叫急救。吩咐一旁的机工去拿stretcher，可能是因为机舱环境太嘈杂，声音不大的英语单词并没有被很好的理解，于是对着我大喊：“担架，快去拿担架！ ”
我急忙把伤者交给了其他同事，用尽全力往楼上飞奔，一路往上我奔过一个个台阶，避让闻讯赶来的同事，推开每一个阻碍在我面前的门。陆续赶来同事们的询问我完全听不进，意识里只有：“担架，担架，拿担架。”跑到医院的我不顾回答众人的问题，抓起担架转身便跑。心中大喊：“要撑住，一定要撑住，我马上就来。” 经过绑扎，要抬起担架走在宽度不足一米的陡峭楼梯上。于是前头一人、中间两人、脚部也是两人。
一米八五的身高，一百四的体重，让我们走得颇为艰难。最上边一人用尽全力，咬牙直上。由于楼梯窄小，中间的两人几乎挨到了后面的两人，就这样紧急送往医院。一边要注意不能让伤者被碰到，也要注意不能滑落，否则会造成更大的损伤。我紧紧抓住伤者脚部的担架，却发现他竟然陷入昏迷状态，呼吸比之前更加困难，两只手掌呈现一个难以想象的姿势扭曲。于是我开始大喊他的名字：“胡伟，胡伟。不要睡，马上就到了，坚持住啊！”
“HUWEI” 其他人也跟着我叫喊起来。两种语言，交织着一种心情：“要撑住，要撑住！ ” 窄小的楼梯成了众人前进的最大阻碍，而楼梯尽头和楼梯同等大小的几扇防火门也在拖延我们前进的脚步。于是我们不得不压抑住急切的心情，放慢脚步，让他以一个倾斜的姿势穿过各个防火门。
更多的人闻讯前来，却共同默契地为了我们打开前方的门，让开一条道路。平日里三五分钟就能到达的距离，我竟然感觉如此漫长，尤其是和刚刚拿取担架的时候相比。我看着努力呼吸的同事，满是恐惧，无声地在心底里呼喊：“一定要坚持住，一定要醒来。 ” 迈上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同事嘴里冒出了三个字，具体是什么我已经回想不起，因为当时听到他说话的时候神经瞬间松了一下。眼泪差点失控：“你大爷的终于说话了，吓死我了。”
但是看他呼吸仍是困难的样子，心情又开始焦急起来。 终于奔过漫长的却又不到三十米高度的楼梯，将他转移到医院的床上。为其脱去厚重的工作服，开始测量血压心率等，并用湿毛巾擦拭额头胸口，其他的同事过来扇风，开门通气。并准备了应急呼吸器。我轻轻地给他戴上气罩，看他呼吸动作越来越大胸部起伏厉害，全身大汗淋漓。便开始不断地扇风，即使一旁有风扇吹着。相继有人为他揉捏手臂手掌，因为到目前为止他的手势就一直没变，仍那样扭曲成一个难以思议的角度。起码，正常人是做不出来的。
之后我就被领导陆续叫去问话，问其原因。我一一作答。当时只记得是碰到了眼角，却不想沿着眼角一直划到了太阳穴。这恐怕就是他突然倒下的原因吧。我心里竟然跟随着这个想法产生一丝丝惧怕，不是担心要承担什么责任。而是我知道在这个简陋的船用医院里也只有一些药品，而这些又是无法起到作用的。因为现在的情况先不说不能胡乱用药，更重要是吃不下。
用来急救的也只有应急呼吸器了，然后就是血压计什么的。而船舶最早也要明早九点到达新加坡，就算现在在大海上呼叫直升机救援，来回的距离和颠簸也是难以预料。我的心彻底被揪了起来，就好像被一根细细的头发丝悬起到高高的空中，摇摇欲坠，随着他胸口的起伏越悬越高。
经过众人不懈地努力，情况渐渐好转。全身不再是豆粒般的汗珠，只是仍然伴随着胸闷，头晕。大家提着的心仍然没有放下。船长安排另一个卡带（实习生）去沏碗糖水，好在有吸管，倒是能慢慢喝进去。只是几口后开始咳嗽，许是喝得太急的缘故。我的心一下又跳到嗓子眼。说：“别急，缓缓再喝。” 戴上氧气罩后，陆续有人伸出手指问这是几的问题，虽然简单，可是无疑这是验证意识是否清醒的重大根据。在更换氧气瓶的时候，发现自然呼吸的时候更舒畅，于是便没有再用呼吸器，大家的心也就放了下来，因为自由呼吸是好转的征兆。
看着他大口呼吸的表情，我仍然轻松不起来，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我要不要打休假报告，要不要打辞职报告？”等等。倒不是怕承担责任，而是内疚、惭愧、自责交织在一起，也就没有颜面再待下去了。这样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七点半，同事终于稳定下来，我拿起手机测了脉搏-68，趋于正常。
起初的100好几的脉搏真是把我吓得半死，现在血压脉搏正常，呼吸也趋于平稳，而此时的我也是长长舒了一口气。有同事说当时我的脸都白了。我回答：“因为我认为是我一手造成的生死未知，如果我内心没有因之而来的畏惧和希冀，我也就成了冷血动物。”
一百五十分钟的时间里，我体验了生与死。即使亲历者不是我，可是我却犹如感同身受一般。我一直以来以为自己最害怕的事情是死亡，可是今天才发现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由于自己的过失牵扯到他人的生死。或许很多人认为那只是一个在炎热、沉闷、缺氧加上我不慎撞上他的太阳穴造成的短暂休克，我可以推说不全是我的责任，但是我不能那样不负责任地说这样的话。
还有让我深深明白，如果没有经过大家的努力以及及时的抢救，他面临的就不是简单的休克昏迷，而是沉重无比的生死。原来生与死之间的距离并不仅仅是一辈子，那只是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面对死亡以及渴望求生所说的自欺欺人的言语。 也许今天，也许明天， 也许现在，也许未来，我们永远不知道等待我们的是什么，一切都是未知的。
而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第二天清晨幸运醒来的时候，用力地呼吸室内清新的空气，沐浴清晨明媚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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