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词的散文

鼓词的散文

　　暮色慢慢填满了乡下空间。

　　秋收秋种过后，农民们过了几天安闲日子。但没多久，他们特别是男人们开始躁动。白天可以聚在一起，传播或编造一些风月故事，尚且好过，夜晚却难打发。虽说老婆孩子热炕头，三几天还新鲜温乎，日子一长，不免腻味。所以，那时在乡村难过的不是挥汗如雨的月份，而是无所事事的日子。

　　从深秋到初春，每天的光景还是那么短，但人心却长了。捱得难受的时候，大家便去找乐。这时，一种艺人开始操技，他们带着鼓架，背着战鼓，出入村落，与队里干部讨价还价，一晚上十斤或二十斤粮食。讲好了，管过饭，天一擦黑，艺人便支起鼓，于是“咚咚”的鼓声便响在人们干渴的心坎上，仿佛龟裂的土地听到甘霖之前炸开的惊雷。

　　鼓词这一门曲艺在中国大地上有许多形式，但都离不开鼓。咱这一带叫“打鼓书”，其实应是“大鼓书”。但都喜欢将“大”读成“打”，怕是“大”字太硬，没有“打”字曲折有乐感。人心思乐，便这么叫开了。

　　那时说书有用大鼓的，这种鼓是真正的战鼓，批斗会誓师会什么的，好用这种鼓。擂起来，声音雄浑，可震慑人心，可激励斗志。但用这种鼓说书的，则是临时艺人，闲时操槌，忙时操锄。真正的说书艺人用得是小巧的羯鼓，敲起来声声脆，咚里带着瞠，有一种铜质的穿透力。

　　记得队里那时常请城关的师先生和张先生去说书。两位都是盲人，但说书技艺高超。师先生还有一绝技，他将简板缚在腿上打，两手操琴。鼓、板、琴响起来，激越、清脆而又悠扬。场子在队屋里，人们团团围住他们。灯光不亮。但依然能感到人们的情绪，说到杨家男儿血溅金沙滩，男人们的烟火明明灭灭闪得快；说到杨令公愤触李陵碑时，烟火黯淡；听到佘太君挂帅出征，则哄然叫好。关节之处，于是羯鼓一下，先生说：“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现在还常常忆起两位先生的音容，想他们虽然眼盲，却能将人间精神传奇说个通通透透，实在了不起。在那个年代如此荒凉的生活中，他们用自己的说唱慰藉了乡民无聊的心，并给我以及象我这样的少年以文学的启蒙和道德的引导，实在不能不感谢他们。不知两位先生尚健在否?像他们这样给别人带来快乐的人应该健康长寿吧!

　　人心永远易寂寞和浮躁，她在艺术地浸润下才能熨帖。有时，仿佛听到星空笼罩下的村庄里又响起鼓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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