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上的背影散文

土地上的背影散文

　　只要是农村出来的孩子，对于土地都不会陌生。我们的童年时期大概都会听到父母重复地问着我们同样的问题：“你觉得是挖土苦还是坐在办公室里苦？”我们的回答，大概也是一样的：“挖土苦！”接着他们又语重心长地讲：“儿啊！你一定要好好读书，一定要考上大学，不然就像我们一样种一辈子的土地，当一辈子的农民，没有什么出头之日了。”所以，我们小时候的目标就特别明确：不要当农民！

　　等我们长大了，才逐渐明白当年那个问题的含义，他们并不是让我们不要当农民，要我们当官，而是不能像他们一样因知识的困乏而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路，在他们看来，当农民是最后的退路，干不了别的，还可以回家种地。

　　有时候暑假回家，再跟着他们出去栽种或者收割，反倒觉得没有之前他们所说的那么辛苦。可能是他们怕我们承受不了，便无言地分担了这体力活繁重的部分；也有可能，我们感觉，这种体力活偶尔尝试一下多少会有些新鲜感。

　　土地还未退耕还林时，村子里每户人家的名下可耕种的土地还是不少的，即便是人口多的，分摊下来，每个人名下的土地也有几亩。人们到了耕种或者收割的季节，就变得忙碌起来。每天早上公鸡叫了几声，他们就起了。一家人草草地吃了早饭，扛着锄头，就往地里赶去。

　　栽种之前，需要先把土刨松，以前这部分准备工作是用牛犁土完成的，一个人在后面掌握着犁头，拿着鞭子吆喝着牛前进，要不了多久，一块土都犁松了。前几年偶尔还能看见这样的情景，现在基本上看不到了，因为大部分的土地都退耕了，再说整个村庄有力气的人都外出打工了，即便是呆在家里的，也掌握不了犁头。很多人家里的犁头，早就锈迹斑斑了。

　　一块土，分成几个部分，爸爸妈妈分走一大块，几个孩子负责一小块，一家人在土地里，佝着身子下去亲吻这片土地，累了便停下来歇歇，直起身子看看周围的人挖了多少。发现哥哥姐姐比自己快，就加紧地用力地挖下去，不到一会，双手便累得使不出气力，有时为了追赶，难免会做一些表面工作，而且后面挖过的土地全是踩的脚印。这时妈妈看见了，会耐心地教导着孩子：“挖土要一点一点地挖，千万不要猫儿盖屎。脚要一步一步地走，两只脚不要来回地踩。”

　　土刨松了之后，栽种的季节便来了。栽种的粮食和肥料，事先就要准备好。粮食一般是在上一年收割时挑选一些饱满的出来“做种”，就是作为种子的意思。至于肥料，是庄稼人的一块心病，一般来讲，抛去土地和种子本身的因素，庄稼的收成，取决于人的勤快程度和土地施肥的程度，人越勤快，施肥越及时恰当，收成就越好，反之则越差。栽种前施的肥主要是农家肥，小孩子们跟着大人把那些混合好的牲畜和人的粪便往地里背的时候，肯定是极不情愿的。同样，栽种的时候，丢肥这种会使自己混身臭烘烘的活儿，一般都是爸爸或者爷爷负责。

　　这边的土地，种不出什么花样出来，能种的谷物和栽种的经验，祖辈们早就为我们摸索出来了，他们或许没有什么生物化学的知识，不知道一块地上的植物交替耕种收成会更好之类的规律，但是他们用了几代人的时间，总结出来了，并告诫自己的子孙，什么地是什么属性，什么地该种什么庄稼，他们全都了然于心的。一个常年种庄稼的人，很少会有“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之类的情况。种地种得勤的和懒的，呈现出来的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一个行人走在路边，要是看到某块地里的杂草长得比庄稼还要茂盛，或者是边角的地方没有打理好，那么这个人肯定会指指点点：“这家人不得好大出息！”

　　经过一天的劳苦，在那凉爽的黄昏中，坐在土地里的石头上休息，爷爷口衔着烟管，吞吐自如，享受着疲劳之后短暂的欢快，爸爸一个人坐在那想象，接下来该干什么样的活儿，妈妈先赶回去准备晚饭，几个孩子坐在石头上，抢着水壶里的水喝。像早上赶来一样，他们的背影向黄昏中赶去，一家人扛着锄头，拿着簸箕，整个身体挂着疲劳的妆容。别的人家，已经开始吃晚饭了，坐在门口看着他们路过，“哟，这个点才回家，一家人都去栽苞谷啊！”大人的脸上堆满笑容地回答：“是啊，大家都开始栽了。带着小娃去，让他们锻炼锻炼。”

　　耕种是辛苦的，但收获却伴随着快乐。一个庄稼人，不管耕种时多么辛苦，只要在收割的季节，粮食的收成能够大大平衡支出，那他们就觉得到处都充满了生的希望。走在路上，看着他们背着的玉米装满了背篓，上面还冒出了几圈堆好的玉米出来，背上的重量尽管不轻，脸上的汗液尽管一直流淌，但他们的心里，一定是惬意的。庄稼人的梦想，就是栽尽可能少的粮食，换尽可能多的粮食，因为生活的开销，已全部压在了这片土地上。

　　他们的身体，裹着钢铁。常常在高耸的玉米地中，高粱地中来回穿梭，每走一次，那些虫子和叶子上的碎屑，就会摇晃着跑进自己的身上，脖子上手上会出现疼痛的淤红。挥舞着的锄头和镰刀，已经磨出了活光，照出了他们的背影。

　　农民们都希望自己的儿子不要做农民，不要种庄稼，我是农民的儿子，自然也不例外。我算是从这片土地里走出来了，至少以后我不可能是农民，也干不了农民的种种工作。但是，我仍旧是农民的儿子，仍旧深爱着这片土地。到了大城市，生活变得急促而忙碌。偶尔和几个朋友出去走动，看见广场上的大人小孩们其乐融融，他们常在忙碌的生活中抽出身来消遣一下身心。在我们村里，这个点，在土地劳作了一天的农民们刚刚回来。

　　如果我自认我能同我的祖先一样，相信这种耕种的生活朴实而简约，那和这片土地是分不开的。如果说他们仍有一些平淡的生活和简朴的思想，那完全是得之于这些秀美的青山和深情的土地，那些山，那些地，曾经是他们所不悦的，埋藏了多少代人的青春和汗水，他们想方设法地把自己的子女往山那边的世界擎举；如果没有其他的影响，至少到现在山和土地还令他们远离了政治，远离了喧嚣。他们的背影，依旧潜伏在山林间，土地上，谷穗里，仿佛太阳和月亮每升起一次，他们身上的光亮就会就会暗下去，而背影是清晰可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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