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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长的年岁渐淡的年味散文
进入腊月，年味也一天天浓起来，超市里、菜场里，那鸡鸭鱼肉，就像不要钱似的，大袋大袋的被人抢回家，腌一个星期，就又看到满大街，家家户户的阳台上，非常壮观地晒着大块的肉、大条的鱼、肥肥的鸡鸭。自从母亲走后，我也没学会祖传秘方，所以三年来，家里再也没闻到过那香喷喷的腌制品味道。虽然近些年超市里应有尽有，可是，母亲在的时候依然会亲自动手做些我们兄妹爱吃的食物。比如用绿豆、红豆泡涨之后做的豆包；还有用糯米蒸熟放后在一个大缸里，再用粗木棒使劲地捣成黏黏的糍粑，晒干后可以储存很长时间，想吃的时候就拿出几块，把锅烧热了，倒少许油，小火煎炸一分钟，想吃甜的给糖，想吃咸的撒点盐，那外焦里嫩，让人光看着都禁不住流下哈喇子；母亲的饺子也与众不同，各种馅的饺子煮好后捞起来，宛如一个个的金元宝，咬一口油而不腻，散发的都是母亲的味道。可如今，唉，每逢佳节倍思亲，真的好想母亲。
记得和老公结婚的第一个春节，由于我是家里唯一的女儿，三十吃过年夜饭，母亲就跟女婿打着商量：你们今天就留下来吧，没有玲儿总感觉少了点啥。几个哥哥和嫂子都表示赞同妈妈的意见，并说我们还要坐两个多小时的车，现在天也晚了外面还下着雪不如明儿早点回去。老公盛情难却说，先给我妈打个电话。谁知刚说了一句，妈，我们今晚不回去了。电话那边传来婆婆的哭声。婆婆四十岁守寡独自把三个儿子抚养成人，曾经在一个小厂当过厂长，后来在居委会当主任直到退休，说话做事一贯都是风风火火雷厉风行，给我的感觉是个非常坚强淡定的女人。听到婆婆的哭声，老公赶紧说，妈别哭，我们马上就回。婆婆说，算了，你大哥二哥都去了岳母家，我只要求你们回来也不公平，再说现在也没公交车了明儿再回吧。不要紧，我们打的回去。挂完电话老公说，对不起，我不能丢下妈妈一个人在家，要不把玲儿留下。母亲连声说着不行拭着眼泪把我们送上了车。
虽然和老公同住在一个省，只是地区的不同，和我家就有些不一样。过完小年，婆婆买鱼买肉，炸肉丸子鱼块和藕夹，卤牛肉鸡肉鸭肉等等，最主要的是祖传下来的十样菜。白萝卜、胡萝卜、香菇、竹笋、千张、豆干、莲藕、青椒、红椒和猪肉，把这十样全部洗净切成细丝，女人们洗菜，男人们切菜，到了二十九吃过午饭，婆婆就开始一锅一锅的炒，足足装满三大盆，分别分给她的三个儿子。这十样菜寓意着十全十美，从大年三十吃到初四。虽然准备工作很繁琐，但在过年的那几天，有了这道菜减少了很多呆在厨房的时间。初一早晨，我的娘家吃饺子，婆家却是吃米饭喝排骨汤。好在婆婆的厨艺非常的精湛，无论做什么都讲究色香味俱全，所以也大大地满足了我的舌尖。
在我嫁过去的第三年，婆婆得了晚期食道癌，住院三个月后的一天，医生说准备后事吧。老公声泪俱下地求着医生说眼看就要过年了，希望她老人家能陪我们过完最后一个年。而且不惜重金买来当时最昂贵的白蛋白。可是，离春节只剩下六天的那个夜里，早就不能说话的婆婆用眼神示意我取下她身上的金银首饰，又要我给她抹澡，穿戴整齐，在一片哭声中做完这些，婆婆长舒了一口气轻轻地闭上眼睛走了。把婆婆送上山回来后，她的三个儿子连续两天都不说话，坐在客厅望着妈妈的照片或发呆或流泪。几个年幼的孩子也不敢大声说话，走路都像小猫似的踮着脚尖。我们三妯娌也默默地准备着简单的年货，年夜饭在一团凄清忧伤的气氛中草草结束。然后我在客厅婆婆的供桌旁边，一溜儿铺满了棉被，大大小小九个人全部睡在客厅陪着我苦命的婆婆守岁。
之后，每年快到春节的时候，老公和他的两个哥哥就商量着到哪家酒店去订年饭。说实在的，酒店的饭菜真心不好吃，可是没有妈妈的孩子就像没有了家，好在大嫂提议以后的年饭就在三兄弟家轮流做着吃。大家马上响应了这个提议，终于不再去吃酒店既昂贵又吃不饱肚子的年饭了。只是，无论我们怎么用心地做，终究做不出妈妈的味道来。
小孩小孩你别馋，
过了腊八就是年，
腊八粥，喝几天，
哩哩啦啦二十三，
二十三、糖瓜粘，
二十四、扫房子，
二十五、炸豆腐，
二十六、炖大肉，
二十七、杀公鸡，
二十八、把面发，
二十九、蒸馒头，
三十晚上熬一宿，
大年初一扭一扭。
这是在我的家乡传唱的歌谣。我的童年，总盼着过年，每逢过年，家家都要挂灯笼，贴春联，包饺子，年夜饭，小孩们可以穿新衣，走亲戚，还有压岁钱。当时的我们盼望过年，还因为平日吃不到的鸡鸭鱼肉，包子饺子汤圆，新衣服新鞋子，只有过年才能得到满足。还有我家那根又粗又长的麻绳，也只在过小年的时候，才会拿出来，让哥哥爬上家门口那颗高大的槐树，把麻绳系在最壮的一根枝上，做成秋千，通常是还没等哥哥从树上下来，我就已经迫不及待的跳上了秋千，腿上使劲用力把秋千荡的能碰着枝桠，特别特别享受那种飞的感觉。
过完了初五还有十五，元宵节舞龙灯、划彩船、踩高跷、赶庙会……“年味”十足。因而常想：日子每天象过年一样该多好啊！小孩盼过年，大人愁过年。这是小时候耳熟能详的一句话。一群得意洋洋的小孩子穿戴着崭新衣帽尖叫着满村乱窜，年味就很足了。如果这时手里再攥一张长辈给压岁的粉红“女拖拉机手”新钞票，感觉就是在天上飘。
当然压岁钱只是过路货。妈妈会大义凛然地说，小孩子拿这么多钱干嘛？妈帮你保管。然后女拖拉机手开着拖拉机进了妈妈的五屉柜。正准备张嘴大哭之时，就有一把喷喷香的瓜子塞过来，立马笑逐颜开了，有钱不就是图个吃吗，有吃的还惦记啥呢。
说起小吃，现在想起来就流哈喇子，那时候的瓜子味道有两样，加点盐就是咸的，加糖炒就是甜的。我们当时吃瓜子都是含在嘴里享受壳子上的滋味，每每瓜子壳上的滋味吮吸殆尽，才恋恋不舍磕开壳子吃掉仁儿。虽然瓜子仁小到只能塞牙缝，但齿颊留香，那又是一种醇厚滋味。如此一把瓜子能含上一上午。
再就是花生。母亲把花生炒在锅里奇香满屋，热乎乎的一锅出来，我和哥哥们就一拥而上各揣一把在口袋里。母亲笑骂一句，大家立马散开，不敢在厨下占地方，蹦蹦跳跳出去吃。花生仁可比瓜子儿实在，香醇稍不及，口感真不错。
更难得的是油炸的面品。麻花，翻饺，糍粑果子，面饼。这是过年才有的好东西，因为那时油金贵。平时炒菜时母亲把一个长柄的黄铜油吊子在陶油壶里掏一下，浅浅的油吊子打了一个油花，沾上油，在锅里划一圈，算是问候铁锅一下，“呲啦”菜就下锅了。估计菜汤里能看见的油星，跟大白天看见天上的星星概率也差不多。
只在过年，油罐子是满当当的。有早就搓好的麻花整整齐齐排在簸箕里，旁边还躺着一块块白生生的翻饺，就是一小块长方形的面块，中间裁一刀，把一半从破口翻出来，都等着下油锅。如果觉得油还够，就会炸比较耗油的糍粑果子。一般这种糍粑果子是用热盐砂炒熟的。只要是油炸的东西，吃起来就特别的香。这些油炸的小吃，其实是大人烹炸过年的鱼块、肉丸子和藕夹时的副产品，却是小孩子的最贪吃的玩意了。
那时还有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去舅舅家能吃到舅妈手制的“牛眼睛”，也叫猪耳朵。用不同颜色和味道的薄面饼摞在一起卷起来，横切成一个个牛眼睛大小的形状，下油锅炸好。舅妈手巧，“牛眼睛”酥脆爽口，每一层味道不一样，吃起来真没够。
再就是糍粑和红薯。大人忙着做饭，“牛眼睛”坐在灶门前，一本正经持着火钳坐稳，其实小眼睛紧张地盯着火钳头上的糍粑，看看差不多就翻个面。糍粑很快鼓胀起来，冒出一个大大的洁白的糍粑花，就开始坐在那里品尝。饭烧好了，热烫的草灰还蕴着红光，赶紧扔一个红薯埋在灶火灰里。估计饭吃完，烤红薯也火候到了，正好做了饭后的甜点。
家家这般喂不饱的小狼，怎叫大人们不发愁。
过年，最忙的永远是父母，他们蒸煮洗涮，打扫卫生，购置年货，把火红的颜色遍布目之所及，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在我的记忆中，最快乐的是除夕夜一家人玩扑克牌，争上游，黑桃五。谁输了就在脸上贴上长长的纸条，父母也加入进来和我们一起玩。也只在过年时候父母好像才有心情又有时间的陪我们一直玩到转钟，笑得腰都酸了，但很开心，让人至今难忘。
可现在过年，孩子们每人抱着手机，低头刷屏，连语言交流都很少，更别提全家性的活动，很闷很无趣，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连吃饺子都是各抱一碗，电脑前边吃边打游戏。原本热闹的团聚没有了，春晚也越来越不好看了。如今，以往过年才能吃到的东西，现在每天都可以吃到，却觉得是那么的无味，过年的意义也感觉越来越淡，越来越无趣。只是，这渐长的年岁，更感到时光的难留，每过一次年，就好像敲响了一次警钟。没有了美食的诱惑、没有了穿新衣的兴奋、没有了纯洁的童心，就没有了过年的乐趣，但这年，还得继续过下去。我所怀念的那种过年的快乐，现在的孩子无法理解，你跟他说的兴致勃勃，他像看外星人似的觉得你不可思议。代沟，永远无法逾越。
唉，渐长的年岁，渐淡的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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