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事

燕事

　　1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已经熟悉这优美的旋律。听着，唱着，我就喜欢上了燕子。这种喜欢，发自内心，来得自然，来得悄然。寥寥几句歌声的熏染，远胜于一打生硬的教条。

　　相比音乐家，诗人对于燕子似乎格外垂爱。古往今来，前人留下了和燕子有关的海量的诗歌，称得上名诗的也不在少数。诸如“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等等，都是脍炙人口，几乎人人成诵的名句。这些充满生活气息，清新淡雅，意蕴绵长的句子，确实令人久读不厌，常读常新。读着读着，似乎眼前就有一群可爱的燕子在飞舞。

　　燕子是一种益鸟，也是一种寻常的家鸟。乡村人对于燕子的喜爱，发自天然，不需要任何理由。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母亲很喜欢纡尊降贵前来安家的燕子，她常对我们兄妹说：“老鼠不入空仓，燕子不进穷家。燕子来安家是一件好事。”在母亲眼中，燕子既是帮她消灭害虫的“功勋客人”，又象是她喂养的鸡或鸭，她从不准人欺负，更看不得别人戳燕子窝。有一次，一次小燕子从窝里掉了下来，满地乱爬，叫个不停，母亲便上前拾起它，然后让我找张桌子，再在上面架个凳子，站在凳了上将小燕子放回窝里。这件事可不简单，因为母亲是有一些恐高的。

　　母亲的善意，母亲的爱心，燕子似乎也感觉到了，它们不仅在我家新砌的红砖房前檐下做了几个窝，还居然在堂屋的横梁上搭起了窝。为便于燕子自由出入，我家的大门白天几乎是不关的，堂屋的窗户也从没封严实过，总是为燕子留着通道。

　　2

　　燕子是一种接地气的鸟。

　　燕子嘴短，身粗，足小，体型一般只有拳头大小，毛羽不丰，也不够鲜艳。它没有孔雀的美丽，没有苍鹰的雄劲，也没有鸽子的可爱，但它自有一种让人尊敬的品质。它蹲在那里不动，似乎有一些呆，但转瞬间便能华丽腾空，成为一个超一流的舞蹈家，真的是“静若处子，动如脱兔”；它不请自来，落落大方，不卑不亢，不挑三挑四，不仰人鼻息，整天耕耘在田野之间，吃得苦，耐得烦，霸得蛮，保持着劳动者的本色，散发着泥土的芬芳；它遵守伦理，择人成家，爱妻爱子，经常成双入对，两两出行，或相伴而立，或追逐竞飞，或嬉闹亲昵，不知羡煞多少人间男女；它忠诚善良，每到一处，给人带来吉兆，给人带来热闹，给人带来丰收，来年春暖花开，它又总是能够历尽千回百折，回到旧主人的家。当然，在一年一度的迁徒长征中，优胜劣汰的竞争肯定存在，生老病死也不可避免。燕子回时，母亲很快就能知道是不是原来那几只燕子，她对它们的熟悉，就和她生养的儿女一样，和她侍弄的鸡鸭一样。其实不管是旧客而是新宾，母亲都会一样地善待它们。

　　当然，燕子有一个坏处，就是它容易弄脏地板。母亲说，燕子有两种，一种是家燕，羽毛不够鲜艳，但很讲卫生，一般不会弄脏地板；而另一种是野燕，则不太讲卫生，但羽毛要鲜艳漂亮得多。如果可以，一般人都愿意选择安家的是家燕。毕竟，日久见人心，品行比美貌更为重要。从燕子身上，我们也能够学到做人的道理。

　　3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燕子年复一年的迁徙，我们兄妹却一年又一年的长大，相继离开了农村的老家。

　　我在县城租住了一个东西通透的套间，东面餐厅窗户上面，顶着一个绿色的遮雨棚，西面客房外是一个阳台。我住下不久，燕子不请自来，依托遮雨棚底部的几根交错的铁丝，在东面做了一个窝；又利用阳台顶面与墙面形成的夹角，在西面做了一个窝。这两个燕子窝，就象钉在墙上的两只沾满泥淖的旧草鞋，燕子整天从“鞋洞”里出出进进。东面的窝，因为搭在遮雨棚上，不易结构，费力不少，做得比较大，雨棚在上面又遮挡了视线，很难让人摸清楚窝里到底住了几只燕子。倒是西面的窝，体型较小，窝中之物常能一睹便知。没过多久，小燕子孵出来了，这个小窝里居然藏了五个毛绒绒的小宝宝，我就叫它们“五福临门”吧。燕子喂食，很有观赏性。燕妈妈哺食回来时，五个嗷嗷待哺的小家伙，一齐张着大大的嘴巴，献媚似地，争先恐后“唧唧唧”地叫唤着，挪动着，巴望着一张从天而降的嘴，和嘴里的美食。燕妈妈先放低速度，展开翅膀，巴住燕窝，最大限度地靠近一张离它最近的嘴，然后倏地一声，收缩身子，腾空而去。转瞬间，食物已从一张嘴转移到了另一张嘴，从大嘴到了小嘴。而小燕子们，在满足中，或失望中，又开展了新一轮闹轰轰的竞争。

　　与燕子同居一楼，我的生活热闹了很多。

　　4

　　燕子给我的生活带来了很多的趣味。

　　没事时，我就倚着窗户或阳台，拿着长焦相机偷偷地观察和拍摄燕子，时间长了，燕子似乎也习惯了，不再刻意躲避我的镜头。在镜头的捕捉下，我发现燕子其实是天生的舞蹈家，十足的“表情帝”，它们有着良好的柔韧性，经常会摆出各种各样的造型，时而正襟危坐，时而闲庭信步，时而追逐嬉戏，晃头，抓耳，挠腮，伸腿，抖翅膀，怎么酷怎么摆，它们还特别爱展示自己的羽毛，用羽毛摆出各种各样的造型。它们黑色的背羽中隐藏着白色的椭圆状花纹，开屏时，背羽中勾勒出一条黑白相间的漂亮裙摆，与白色的腹羽相互衬托，很是漂亮。虽然燕子开屏远不如孔雀开屏那么绚丽夺目，但也让我们看到了它们青春绽放的美丽。而当燕子的羽毛全部展开时，幅面足有平时的三倍大小，令人叹为观止。

　　有时，我也会逗逗燕子，看它们是怎么“护犊子”的。一只刚刚学飞的小燕子跌跌撞撞飞到了餐厅，左冲右突，终于在多次碰壁后掉到了地面，燕妈妈在窗外急得团团转，不停地叫唤。我双手拾起了它，故意将它带到了西面的阳台，然后放飞了它。小家伙抖动翅膀，扑上了阳台外的矮墙，稍一立足，马上又再次起飞，停到了远处的一条电线上，久久停驻，不停地呼唤着燕妈妈。我放飞小家伙后回到餐厅，没想到燕妈妈还在窗外叫唤，而且叫声欲加凄厉，然后它突然冲着我飞了过来，我明白了它的意思，便将双手摊开，告诉它小燕子已经不在我的手心了。果然，它不再冲我飞了，而是掠到了窗外的一根电线上，呼唤着它的宝宝。两三分钟后，它不再叫唤了，小燕子已经绕过房子，回到了它的身边。而我的内心，久久难以平息，深为这种伟大的母爱而震撼。

　　母亲知道后，对我责备了一番，虽然她知道我并没有恶意，但在她看来这也是绝不可以的。

　　再后来，我搬了家，搬到了城里的小区。燕子无法在装了防盗门、防盗窗和钢化玻璃的居室安家。所幸的是，小区的旁边是一个小湖，湖边还有一大片没有开发的土地，常有燕子在那里飞翔。如果我想念它了，到湖边走一走就好。

　　作者姓名：张东吾

　　联系地址：湖南邵阳市人民防空办公室

　　作者简介：张东吾，70后，现在一市直机关就职，系新邵摄协、作协会员。自幼爱好文学，上世纪九十年代至今，先后在《知音》《幸福》《涉世之初》《打工妹》《羊城晚报》《湖南日报》《杂文报》等刊物发表先后发表文学、新闻、理论、摄影作品2000余件，获得省级以上文学奖励十余项，作品入选《邵阳文库》和《芙蓉花开》、《原上草》等多种选本，其中《试试坏的开始》上百种刊物转载，成为家喻户晓的励志故事，并入选高考、中考语文作文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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