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灵魂抚摸你的散文

时间:2022-10-06 06:47:38 短篇散文 投诉 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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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灵魂抚摸你的散文

  2003年12月13日:阴转多云,冷。我们从北京出发,沿途的北风掠过燕山的草冈和冀中的村庄。沙河车站到了,列车停稳,车门打开的瞬间,呼吸到的第一口空气,我就觉得了其中浓重的煤渣、灰尘和铁屑味道。不高的天空呈暗灰色。转到陈旧的汽车站——找到通往村庄的车,坐了一会儿,就轰鸣着离开了,穿越尘土和烟雾,一路向西。窗外是稠密的村镇,庞大而喧嚣。过白塔镇,路面坑洼起来,黑色的煤灰厚厚一层,接连而过的卡车不断驰过,掀起大片黑色灰烬。

穿过灵魂抚摸你的散文

  再向西,连绵的丘陵被村庄和煤矿占据,众多的井架和烟囱在山顶和房屋之上,田地里的冬麦神情萎顿。成排的杨树和柳树身子发灰。过御路村后,平原消失,再爬上一面高坡,车辆就行驶在了一座红色的悬崖上,另一侧是幽深的山谷。到家:灯光穿过褪色的窗棂和玻璃,在院子落下一片淡黄的光芒。温暖的房间还是旧时模样——落灰的年画、基督画像,白色墙壁上挂着岁月的蛛网和烟迹。我坐下来,忽然觉得轻松。

  母亲就着昏黄的灯光,下了手擀面。又到院子里,掐了一堆柴禾。到侧院烧水让我们洗脚。朽了的木柴在母亲手掌中,根根折断,响声沉闷。黑夜再度隆起,从下面的河谷、麦地乃至老坟地,越过三棵柏树和一片落满乌鸦的杨树林,逐渐淹没了我们的家居。屋里灯光昏黄,煤球火炉上,暗红色的米粥翻着米花。

  颠簸了一路的儿子醒了,看到陌生的,我出生并成长的土炕、朦胧的灯光和挂满岁月尘垢的黄泥老墙。妻子急忙抱住,对他说,这是河北老家,是爷爷奶奶所在的地方。我走出门去,替娘烧火。柴火很旺,不断发出噼噼啵啵的响声,伸出的火苗似乎一张张舌头,从我脸颊一侧,呼呼向上。

  妻子在给儿子喂饭。我站在院子里,冷风吹袭,东边和西边的山岗上枯草摇动。星星在距离我们不远的地方,看着人间。对面的村庄相继进入睡眠,灯光接连熄灭。儿子和侄女儿见面就熟,穿着鞋,在我父亲和母亲的炕上,奔来跑去。母亲坐在炕沿,时时关注着她两个不能自防的孙子孙女。屋里灯光发暗,但内心明亮,我打量着阔别多年的房间。正面墙上有一面镜子:一只柳条篮子里面竖着一丛带绿叶的红花,一边写着“万寿无疆”(父母结婚时购买的)。再上面有一张三尺见方的山水风景画:青山、江水、柳枝、桃花和在空中静止飞行的鸟儿。

  画像左侧,挂着一面镶着照片的镜框,里面存放着我两岁时手提茶缸,站在核桃树下的,以及多年后从军巴丹吉林沙漠时挎枪、扛摄像机、在上海空军政治学院读书乃至抱着儿子、军官的我和妻子的照片;照片里还有十九、三十三、四十八、五十五岁的母亲;全家福的父亲和弟弟,满月时的儿子和侄女儿;还有猝亡的大舅和祖父、因肿瘤而逝去的奶奶,正襟危坐的大姨、站着的小姨。

  浏览之间,我觉得迅即的时光。镜框中的一些人,有的先后辞别尘世,离开了我们。我不由得想起他们的音容笑貌,心下暗淡。再后来,两个孩子都睡着了,母亲把他们放在被窝里。屋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只是,外面的夜色愈加深重,疾风呼啦拉吹过房顶。整个村庄都在夜晚深陷,在零散的呼吸、梦呓和些微的隐秘动作当中,变得异常静谧。我继续说话,母亲听;或者母亲说,我听,絮絮叨叨的声音在屋梁上缠绕,在落满灰尘的地面上,像是一群不知疲倦的灰雀。

  阳光穿过门框上方的窗棂,落在白色墙壁上。这面墙也很旧了,上面张贴着花草年画、美女头像,更多的是悬悬欲掉的黑色灰尘。妻儿仍在熟睡。我将手臂伸出被窝,突然打了一个哆嗦,感觉到无处不在的,深入骨髓的冷。搁置多年的松木花纹、浅黄色的家具,有的已拱翘和弯曲了。它们呆在那里,在长久的安静、白天偶尔的日光和夜晚奔窜的鼠群之间,整整穿越了十五年的时光。

  承载它们的这座房子也老了——石头墙壁,青石覆盖房顶,背靠山坡。我读初中一年级那年冬天,母亲和父亲带了锯子和斧子,到三里外的山里,锯掉村里分给自己的树,抬回家来,剥皮,晾干。又请了木匠,量了木头,墨斗打线,再用飞速的锯齿和快速的刨子将它们打理平整……半个多月后,散乱的木头就成为了现在的家具。

  后来,我独自离开的村庄,在巴丹吉林沙漠,我有时也会想起这些存放在老家的崭新家具——看着它们,我曾无数次想:如果我也像村子里更多的人那样,在这里娶妻生子,跟在父母身后,抑或独自在田埂或陌生的道路上郁郁而行,在生活的尘土和泥沼里日复一日……烟火和摩擦的生活,这些家具,连同我和我们,现在该又是怎样一副模样?

  打开门闩,阳光已经爬过东边的山岭,母亲在下面的院子烧饭,浓浓的白烟由烟囱呼呼冒出。对面马路上偶尔有车。正吃早饭的时候,对面村庄的堂哥来了。我叫了一声三哥,他答应一声。进屋,我掏了烟支,给他点着。他问我说:这次回来待多长时间?我说两个月吧。他说,轻易不回来,回来一次不容易,能多待几天就多待几天吧。接着又说了一些漫无边际的话。

  临近中午,我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前面的一个堂哥来了,他和我父亲年龄差不多,门牙几乎全部掉光了,说话有点漏风,后面跟着他大约两岁的孙子。到院子里,我叫了一声哥。然后像原先一样,掏了香烟,给他点着。母亲拿了一张凳子,请他坐下来。

  下午,又有乡亲来,说一样的话。

  虽是腊月,但日光照得人依旧浑身发暖,晒得久了,有一种洗热水澡的感觉。我们家后坡上,还有零星的绿色:秋后返青的猪耳朵、苗苗菜、野蒿和灰灰菜。妻子提议:这么好的天气,我们在向阳田地里种一些菜,过些日子就能吃了。母亲表示同意,我到商店买了一些油菜、韭菜和芹菜籽,趁着天好,洒了水和花肥,翻松土地,栽了几根木桩,盖上塑料布,不几天时间,油菜苗就长出来了,小小的头颅在满是水雾的大棚里,一颗一颗,连绵成片。

  中午饭通常由妻子做,蒸了米饭,炒菜有:青椒肉、粉条白菜、炸土豆条和炒鸡蛋。其中,粉条白菜和炒鸡蛋专门为母亲做的。母亲自小就是一个坚定的素食主义者,我和妻子有几次劝她吃肉,她说啥都是个命,吃了人家,心里不得劲儿。母亲知道我喜欢吃炸麻糖(油条),就挖了十斤面粉,让小饭铺的师傅炸了一大筐子,放在里屋柜顶上,让我想吃就吃。

  我喜欢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感觉,心里暖暖的。只是,儿子和侄女儿玩得热闹,顾不上吃饭,妻子就满院子追着喂他们,一个人一口,两个孩子有时候争抢,一个不让一个吃。妻子只好瞒一个,喂一个。

  大批的雪在空中连续下落,田地、树枝、山坡和荒草不断增厚。我转身对妻子说:下雪了!妻子一骨碌爬出来,掀开窗帘,孩子一样拍手大叫。急匆匆穿好衣服,站在门槛,和我一起看雪。院子里的雪很是平坦,像是一张硕大的白纸。院子东边山坡上,荒芜的枯草,根根都挑着一身的雪。不见一丝风,天幕呈灰色,对面的青山隐没在雾气当中,马路上没了来往的车辆。我出门,脚踩在雪上,发出吱吱咯咯的响声。

  隔河相望的村庄有人扫雪,竹子的扫把和铁锨在雪下的干土上吱吱啦啦地响,一波一波,此起彼伏。我也用扫帚深入积雪,将它们推倒一边,露出一条窄窄的小路。我一口气扫到母亲、弟弟和我们的院子,足有一华里之远。扫完之后,回头一看,扫过的地方竟然又是一层薄雪,而且越来越厚。抬头看看天空,雪花仍在纷扬,那么多的雪花,从高处,从不可企及的天堂,落下来,前赴后继,轻盈的姿势让我猜测不出它们是在舞蹈还是悲伤。

  我们一家人围着火炉说话,母亲盘腿坐在炕上。我一次又一次说:爹还没有回来,又下了这么大的雪,不通车怎么办?到下午,麦粒大小的大雪仍旧在下,在空中,像是一群俯冲的蜜蜂。我往锅里添了凉水,放在煤火炉上。随后坐在炕沿上看书,几页之后,水就吱吱响了。忽然听到对面马路上有人喊弟弟名字,我急忙把勺子丢在窗台上,连蹦带跳地到河谷,跑到父亲面前——三年没见的父亲,皱纹里积攒了不少黑泥,胡子长得和头发一样。

  父亲坐在火炉边,我给他点了香烟,我倒水给他洗脸。又拿出早就买好了的一大块羊肉,洗了,切了,放在锅里煮了一遍,倒掉,重新添了开水,放了调料,放在火炉上。冬天的天说黑就黑了,而雪却更白,原本的漆黑被雪光照亮,即使到很远的村庄,也不需要打手电。

  妻子炒了几个拿手菜肴,拿出宁夏红酒,父亲先端起来喝了一大杯子,说不敢再喝了,我说这酒没事,父亲坚持不喝,我们只好作罢,收拾了碗筷和剩菜,出门小解回来,我竟然有些发晕。给父亲点了一颗烟,打了洗脚水,和弟弟各自回房——躺在床上,妻子说,咱爹真苦,再不能让他老人家这样了。我叹息,无语,一边的儿子喝完了牛奶,抿了抿嘴巴,不一会儿,就侧身睡着了。

  我买了一些冥币和黄纸,和弟弟骑了摩托车,沿着公路向下,到三里外的庙坪上,去看故去多年的爷爷奶奶。那天风很大,满河谷呜呜哭喊。走到麦地边,看见爷爷奶奶的坟头:蒿草掩盖白土,孤独蔓延天空。我全身发冷,两腿有点颤抖。从地边到他们坟前,感觉很远。我和弟弟同时跪在坟前,掏出冥币和纸钱,点燃,单薄的纸张在风中呼呼而燃,黑色的灰烬还没落下,就随风跑远了。

  等天气放晴,山峰四周仍旧有雾,看不清远处,也看不清近处。路边的枯草和树枝上结着白色冰凌。两个孩子在炕上玩耍,学唱戏,啊啊唱,转着圈儿模仿基本的戏剧动作。父亲坐在炕沿看护他们,两个孩子竞相往他们祖父背上爬。我呵斥儿子:爷爷累了,不要欺负爷爷。

  妻子说,今儿个都腊月二十八了,该准备春节的东西了。我穿着父亲的牛皮大头鞋,嘎吱嘎吱踩着积雪,不一会儿,就下到了马路上。在商店,买了10瓶白酒、2条香烟、6袋奶糖、4斤瓜子、5袋薯片、12包果冻、6听可比克、1袋辣子酱、1瓶苹果酱,还有3张大红纸。

  傍晚,鞭炮声零星响起,在河沟经久跌宕,孩子们不怕冷,红肿的小手攥着柏香和冒烟的木棍,把长长的鞭炮解开,一个个放进口袋,蹲在院子的石板和台阶前点着,快步跑远。各家的灯笼和彩灯,在黑夜闪烁,把寂寥的山村衬托得喜气洋洋。

  妻子剁了杀好的肥公鸡,用开水冲洗了两遍,连锅一起,放在煤球火炉子上。快开时,依次放了食盐、生姜、香叶、大料、辣椒、胡椒等调味品。盖上锅盖,又切了青辣椒和土豆——她知道我爱吃土豆,所以切了很多。又撕了粉皮,说鸡肉快熟的时候再放进去。我拉开柜子,拿了宁夏红酒——妻子专为父亲买的——浓稠的红酒在灯光下面显得透明而干净,宁静又激情。

  不一会儿,两个孩子就睡着了,对面的村庄也安静下来,院子下面的村路上偶尔有人经过。我对父亲和母亲说:咱们一家几年没在一块儿过年了,弟弟说三年了。母亲不吃肉,妻子给她专门做了油炸鲜奶卷,端到面前。父亲、弟弟、弟媳、我和妻子围在饭桌上。几杯酒下肚,我的脑到就有些晕了。起身的时候,觉得整个肉体是虚浮的,棉花一样。我端了杯子,坐到母亲跟前,倒酒给她喝。母亲从来不喝酒,我劝她,她就喝了,那一天,接连喝了6杯。

  这是大年三十晚上,喝完酒,已是夜里十一点了,母亲催我们睡觉。

  我们一家八口——睡在同一面土炕上。我和妻子抱了儿子,弟弟和弟媳搂着侄女儿。儿子人多兴奋,在被窝里翻来覆去,我拍着他的屁股,希望他早些睡着——午夜很静,外面除了风,再没什么响动。

  一觉醒来,外面仍是一片寂静,伸了伸挤得酸疼的腰腿。叫母亲开灯。同样瓦数的灯泡,竟然要比傍晚时候亮出许多。弟弟也醒了,我说起床吧。弟弟嗯了一声,说起就起。弟兄两个就站在了门口。母亲说,先放两挂鞭炮,再去拉着你们房里的灯。

  对面的村庄仍旧一片漆黑,寂静的鞭炮声从院落、树梢和层叠的麦地,跳跃到了河谷两壁,撞出大片回声。我和弟弟走向各自房间,拉着院灯,同时点燃鞭炮(这里有些讲究,大致是亮灯的某些象征意味)。火药在黑夜炸开,连续的亮光照亮附近的草坡。整个天空和大地都还在懵懂之中,彻骨的冷从地面升起来,敲打我的血肉和骨骼。

  过了好一会儿,对面的村庄才有了灯光,他们一定被我们燃放的鞭炮惊醒了,窗帘上人穿衣;吱呀而开的门铁锁叮当作响。接着是他们的鞭炮声,从院落里蹦跳出来,打在铺排着的光滑石头上,四处跌宕。孩子们在院子里大声说话,大人们在屋里忙着煮饺子。我叼着香烟,将早就买回的鞭炮、二踢脚一一点燃,看它们向上,在空中炸响。

  母亲洗了手脸,把水倒在另一个盆里。她先端了素饺子,倒在水开如花的铁锅里。接着又端来猪肉饺子,放在另一面铁锅里。我们吃的时候,落在最后的父亲的羊肉饺子也都浮上了水面。我帮着父亲打出来,把烫手的瓷碗端到桌子上。

  随后,我和弟弟端着饺子,向村庄走去——那里的人大都比我和弟弟辈分大。我们要给他们拜年。从北边山岭上,过了硬石和结满冰凌的河谷,再走上一道石阶小道,第一家——我们没有进去,再上面是78岁的二大爷家。我们掀开门帘进去,浓滚的柴烟乌云怒卷,俯身拜年,道喜说好之后,快步出门。接着是大奶奶家、改妹大娘家——接着是这个爷爷、那个奶奶、还有叔叔伯伯婶子和大娘……一圈儿下来,村里几乎所有的门槛,我们都踏过了。天色仍旧漆黑,零星灯光在村庄之间明明灭灭。

  回到家里,儿子和侄女儿早就着装整齐,在屋里,唧唧喳喳。妻子端着盛有饺子的瓷碗,追着喂他们。父亲坐在炕沿上抽烟。母亲要我和弟弟再吃一些饺子,我说吃饱了,一会儿再到前面几个叔伯和堂哥家。我又提了鞭炮,在院子里燃放。又有人来了,回到屋里。他们居然给我拜年,称我为叔叔,甚至爷爷。我心里一惊,蓦然感到了苍老,我下意识摸摸下巴,昨天刚刮掉的胡须毛刺一样扎手。

  最后一波人走了后,太阳出来了,淡淡的光涂抹在远山近岭上。鞭炮声零零落落,孩子们喊声夹杂其间。我和弟弟一起,从东边山岭上,转到一个堂叔家。再后来是另一个堂叔家,满墙的耶稣和标语,黑黑的屋顶上灰尘成条,左右荡漾。再前面的堂哥家金壁辉煌,很多人坐在沙发上抽烟、吃糖和瓜子。到另外一个堂哥家后,遇到不少同代人,坐在一起吹牛聊天,喝酒,说笑。一杯一杯的白酒进入肠胃之后,就像火焰一样。

  春意从地表向上蔓延。又下了几场小雨。我们的假期就要到了。临走那天晚上,忽然大雾弥漫,填充村庄每一寸空间。睡下之后,我才想起忘了洗洗头和脸。妻子说不要洗了,到北京洗澡。我关掉台灯,睁着眼睛,天花板上老鼠们蹿来奔去,唧唧喳喳,热闹非凡。妻子也没睡着,儿子的呼吸均匀散漫,且有节奏。

  我仿佛听见母亲的叹息,穿过玻璃、墙壁和曲折的空气,裂开的岩石一样喑哑和疼痛。外面漆黑,太多的雾水如惆怅一般漂浮蔓延,在偌大的村庄,我们身居的房屋和内心——对面小孩哭泣的声音很是清脆,像是天外之音。我叹息了一声,打了一个哈欠,一边的妻子说,我们还会回来——我没有吭声,在大雾的夜里,心情莫名沉重。

  我突然想一个人在深夜走走,在村庄内和山坡上,散漫,满带心事,像石头一样滚动。我把这个想法告知妻子,她转身紧紧抱住了我。我把赤裸的手臂伸出来,开灯,看到旧年的家具依旧,崭新的表面之中,似乎弥散着某种意味的哀愁。我侧身,摸了摸熟睡的儿子。他温暖的身体在呼吸中起伏,光滑的皮肤让我感觉到了一种懵懂的美。

  凌晨,扑面而来的大雾似乎一堵无法穿越的墙壁,柔软得生硬,让我呼吸沉重。母亲早就打开了院里的灯,黑黑的村庄,只有我们这一处亮光。叫醒熟睡的儿子,在懵懂中给他穿好衣服。我走到院子里面,在雾和细雨中,清冷的春天早晨没有一丝风。

  母亲点燃了院子东侧的灶火,红红的火焰热闹异常,而投射到雾中的光芒却冷清得孤独。母亲把饺子往滚开的锅里倒,妻子说不想吃,我也不想吃。我的胸腔早就满了——塞满了离恨和忧愁。父亲在忙着给母亲烧火,粗大干燥的手指在火光中明灭闪现。坐在炕沿上的弟弟,也一脸忧郁。

  弟媳使劲抱了抱儿子,说要好好抱抱。屋里的气氛显得安静,有一种深切的疼痛在我们各自的内心蓬勃。我又看了看母亲墙壁上的年画、耶稣画像、黑黑的屋顶,觉得了沧桑的心疼。

  小路上满是泥泞,微雨的天空一片空朦,远山和松林在雾中隐匿,熟悉的事物一一失踪。马路上没有车辆,村庄没有人声。面对父母、小弟和弟媳,我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好久,也没有出声。班车快到了,我重重地叫了一声爹和娘,站在他们面前,眼泪流出来,像个孩子。

  班车开动,母亲在后面跑,向我们招手,嘴里不知道喊着什么。我趴在窗玻璃上,哭。弟弟把摩托车放在小姨家,上车,他要把我们送上开往北京的火车。一路上都是大雾和泥浆,不断上下的人,对面驰来或者远去的车辆。在邢台车站广场对面饭馆吃饭时,我再次看到弟弟布满裂口和皱纹的细长手指。

  弟弟拿筷子的姿势很是熟悉——忍不住想起小时候,两个小孩子,弟兄两个,总是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打闹——时光真是一瞬,而转眼之间……我劝他多吃一些。他闷头答应,蓬乱的头发犹如狮子鬃发——走到车站广场,妻子劝弟弟回去吧,再迟就没有回村子的班车了。他嗯着,一步一回头,含泪看我,我挥挥手,他也挥挥手。即将看不到了,他又停下来,又看我。

  列车开动,我突然想,我卑微的亲人们,我一生中最好的骨髓和粮食,时常叫我温暖和心疼。在向北京的车厢里,儿子依旧来回奔走不停——窗外的城市、村镇、麦地、荒滩和水流,接连闪过——大雾消失,华灯初上的北京:跑车、脂粉、尘土和声浪——在偌大的城市,回望故乡的时候,忽然发现一枚半圆的月亮,隐在薄纱的云层里,用淡淡的光辉抚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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