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体齐步走散文

裸体齐步走散文

　　夏是一幅全碧的图画。秧苗被柔风抚弄成一望无垠的绿浪，如帘的柳丛笼罩着村庄的青梦。四周是出奇的安静，静得仿佛能听见阳光燃烧的轻响。

　　在村庄的边缘，有一口清幽的池塘。池塘的三面被密密的竹树所环抱。青碧的水面上，浮着娇羞的玉盘似的荷叶；青蛙安坐在荷叶上，有如隐士一般，仿佛在吟咏着田园诗；红鱼在荷叶间悠然游动，酷似闲散的公子哥儿；水蛇的身躯，恰如一段光滑的波浪线，静静的栖在青黑的水草间；而红蜻蜓则立在纤细的草尖上，仪态安然。

　　每日的中午，这儿便是一番沸腾的景象。

　　这世界竟有比爹娘还亲的。我们的心日日被这柔情蜜意的水所勾引。纵然腿脚上还残留着爹娘用笤帚惩罚的痕迹，屁股上还残留着老师用柳条教训的苦痛。但是，我们无法操纵这一双倔犟的脚，它们仿佛也生了眼睛似的，只认得走向池塘的道路。

　　当七八个赤条条的少年跃入水中时，这儿的幽静便被打破。这少年当中，有抓着岸边草，练习脚打水的；有拆了木跳板，趴着学蛙游的。而会水的就要搞比赛。比赛的规则只一条：谁先游到对岸，谁就是老大！一声令下，比赛就开始了。其间有“狗爬”的，有仰泳的，有蛙泳兼“狗爬”的，有侧泳兼“踩水”的，还有扎猛子的。整个池塘都活跃起来。荷叶随波摇晃，很是陶醉；红蜻蜓失去了安定的落脚点，在空中盘旋；青蛙纷纷跃入水中；鱼也受了惊吓，横空的飞出水面来；水蛇流利地摆着身子，隐入岸边的草丛中。

　　扎猛子的同学触到了对岸，头猛地冲出水面，青黑的水草挂在他的头上。他摸了把脸上的水，欢呼道：我是老大！

　　余下的人相继到岸，热烈的排资论辈。

　　最末的一个就说：有本事的，到树上跳水去！

　　众人就不服：跳就跳！谁怕谁！

　　于是，大伙儿争先的游到池塘的中央。那儿有一棵歪脖子柳树。它的下半身贴着水面，它的上半身伸向天空。树已经空了心，它该是有一大把的年纪了。但是它依然硬朗得很，好几个人站在它的身上，它都纹丝不动。

　　第一个撅着屁股爬到树腰的丫叉上，他站直了身子，稍稍调整了一下身体，便向上轻轻一跃，离了树叉，单单地坠下水去。“哗——”，水面溅起一片灯泡似样的水花。

　　“这算什么！”

　　第二个背对水面，手捏了鼻子，身子朝后仰下去，接近水面时，便摔出“啪”的一声响。

　　“看我的！”

　　第三个双臂前伸，躬身，腿脚一蹬，整个人倒栽下去，直插水中，如一条美人鱼。

　　众人齐声叫“好”。

　　这个人便成了大家的样板，每个人都来几遍，且是一个比一个做得标志。

　　有人突然说：喂！要上课了！

　　众人就骂他：放屁！还早着呢，树影子还没歪的！

　　又有人说：那么，我们打水仗，好么？

　　众人都说“好”。

　　于是，大家纷纷下水，人分成两拔，开始打水仗。或击水，或拨水。水与水撞击着，在空中形成急剧的雨瀑，打在人的脸上，落在人的身上，蒙住了人的双眼。但是这没关系的，战斗热烈的进行着。两拔人越逼越近，水势越来越猛，人与人几乎要贴面了。有人就沉到水里，去捉对方的腿脚。于是，打水仗就变成了“肉搏”了。你拉我的脚，我抱你的脖子，看谁在水里闷的时间长。直到其中的一个呛了水，再三讨了饶才肯罢休。

　　这时校园里正当午睡。老师也会来查找我们的。这是一定的。但是在他们的心里，世界上仿佛只有一条小河的，他们每天也只到小河里去查一遍。

　　我们深信这儿的安全，沉浸在狂欢之中。

　　但是，倒霉的事情却发生了！有人告密了！我们的老师找到我们的天国里来了！其时我们的水仗还没有结束。有人失声说道：老师来了！我们却说他放屁。但是定眼一看就全傻了眼，老师果然站在我们的面前了，手里抱着我们的衣服！他的脸上露出得胜的笑意。

　　我们傻傻的蹲在水里，简直不知所措。

　　“还愣着干什么！上来！”

　　他下令了。而我们依然蹲在水中。赤条条的，我们怎么上岸去？

　　“怎么？还怕羞么？我今天偏偏要羞你们一羞！上来，跟我赤条条的上学去！”

　　这是真的么？我们简直不能相信。但是我们中间已经有人爬上岸去了，水在他的身上“哗哗”的流着。我们没奈何，也只好跟着上岸去。

　　“小个在前，大个在后，排成队！”

　　老师在我们的后面，象驱赶着一群牲口，把柳鞭抖出一声脆响，朝我们喝道：走！

　　我们羞怯地低着头，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亲爱的池塘——那清凉的水，娇羞的荷叶，隐士般的青蛙，公子哥儿似的红鱼，还有战斗机样的红蜻蜓和波浪线般的水蛇。这次我们的脚乖乖的了，只朝学校方向走去。热辣辣的阳光把我们身上的水珠和凉气舔了个干净，我们重新回到炽热的蒸笼里。道路在河边蜿蜒前行，地里的庄稼耷拉着疲惫的叶片，河水懒洋洋的流着，它们似乎知道了我们的悲遇，便不复勾引我们。

　　起先，我们还窃笑。但是这窃笑是何其的短暂。不久，我们就变得麻木了，跟一群裸体的动物一般。而这麻木也没能长久，当道路通向另一座村庄的时候，狗吠起来，家家户户门前站了一些男女，他们且拿我们当把戏笑着。我们心底的廉耻突然萌生了，双手不由自主地去遮掩我们的自尊。

　　哎！要是有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将我们统统的活埋便好了！

　　而这只是妄想。我们所能做的实在的事情，便是把头深深的垂下，为人间创造一道离奇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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