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下的童话散文

时间:2022-10-06 11:46:59 短篇散文 投诉 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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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灯下的童话散文

  夜深了,星星在天空眨着明亮的眼睛,神气活现地俯视着大地上的山水草木、生命精灵。那黑漆漆的村庄里,深沉沉的一片静谧,静得连嗅觉灵敏的狗儿也舍不得吠叫几声。耕作了一天的村民早已进入了梦乡,唯有小三子家的堂屋里透射出微弱的橙黄色灯光。

油灯下的童话散文

  光亮是由堂屋里方桌上的油灯发出的。那盏油灯,在旁人看来,再简易不过了:一只酱油碟子盛着少许棉籽油,浸泡着一截子用棉纱捻成的灯芯,探头露在碟口,冒着黄豆粒般大小的火苗,微弱得只能照出稻谷筛子大小的空间。屋檐下、门缝里透进来噗噗的风儿,将摇曳的火苗吹得东倒西歪,忽明忽暗,几近熄灭!

  黯淡的油灯下,姆妈坐在纺车前,右手握着摇把不停地转动,左手拿着一根棉条拉出长长的棉纱来,发出呼儿——呼儿——的声音,一阵紧一阵,连贯、急促,听起来十分悠扬、悦耳。忽儿啪的一声,灯芯里爆出了一朵橙黄色的灯花,火苗蹿了两下又迅速回落;眼看就要熄灭了,纺车声戛然而止。姆妈伸出长满老茧的手,用缝衣的银针拨弄了一下灯芯,火苗又蹿了起来,将她灵动的身影映射在灰白色的土墙上,仿佛在演出一幕慈母纺纱的皮影戏,手势一会儿长,一会儿短,弯着腰不停地变换着重复的姿式,纺出一根根长长的棉纱。

  油灯旁边的小三子,看上去有五六岁的样子,一副瘦弱的身板,无精打采地坐在方桌前,那张稚气的小脸被灯火映衬得红彤彤的,眨巴着眼睛,显得有些困乏。他用手使劲揉揉眼睛,拿着一支蜡笔在一张泛了黄的纸上乱涂乱画,一会儿画只大公鸡,一会儿又画只小绵羊……画着画着,慢慢地歪下头,在姆妈高大的身影里睡着了。

  姆妈专注地纺纱,不经意间回头瞧见了的小三子,急忙停下纺车,站起来把他抱进房间,轻轻放下小心翼翼地帮他脱掉外衣,盖上了被子,才转身走出房间,回到纺车前坐下,摇动纺车轴柄,继续纺棉纱。

  那几年,苏南地区遭受自然灾害,生产队里分的那一点点口粮,怎么也不够全家人吃的,还没到秋收季节,米囤已经见底。姆妈从春夜开始就在油灯下纺纱,挣一点活络钱买些粗杂粮接济,支撑到全家度过秋天,再接上收割下来的新稻米;还有小三子、哥哥、姐姐的学费,一家五口人日常柴米油盐等生活开销,也全靠她在油灯下熬夜纺棉纱挣出来。

  小三子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沉睡的梦乡。春夜的梦,和暖又丰富多彩,他似乎看见姆妈手捧着那盏油灯,轻移脚步来到床前,举起油灯将他的脸蛋儿照亮,把他的胳膊小心地挪到了被窝里,又悄悄地退出房间。姆妈刚刚离开房间,他的胳膊又伸出来压在胸前,他感到憋气,拿又拿不下来,喊又喊不出声音,用足了劲猛叫一声,他憋醒了,睁大眼睛,透过屋顶的天窗仰望长空,看到有几片云朵在星河里飘荡。他没有理会,翻了一下身子,伸出瘦小的右手,习惯地搭在姆妈的胸脯上,可没有感觉到姆妈往日温暖的体温,心头一惊,发现姆妈没有在身旁。他一脚蹬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丫子摸索着到了房外,举目望去,那盏油灯已经移到了后屋的织布机旁边,姆妈端坐在织布机上,随着脚踩织布机的动作,发出巴哒巴哒的声音,手中那支棱子均匀地穿棱着。灰白色的土墙上,又上演了另一幕慈母织布的皮影戏。

  不知有多少个夜晚,小三子半夜三更被堂屋里的动静惊醒,传来的不是姆妈纺纱的声音,就是织布发出的声响。而陪伴她的,一直是那盏摇曳的、昏暗的棉籽油灯。

  2

  时光匆匆,岁月流转。小三子上学了,就在鸷山村的“山前小学”。为了让孩子们有盏亮堂点的灯做作业,阿爹从镇上买回了一盏煤油灯。每天晚饭后,姆妈忙前忙后做家务,小三子与哥哥对坐在方桌前,点着煤油灯做作业,待嫁的姐姐靠近方桌的一侧绣花边。

  煤油灯的燃料是煤油,要比棉籽油灯亮堂得多。煤油灯很费煤油,节俭的姆妈控制得非常严,看到火苗稍旺了一点,就赶紧把灯芯拉得很短很短,只让它冒出一点点豆大的火苗,边拉边嗔怪道:“火苗点得这么大,费油,要花钱买的啊!”弟兄俩不理解,这么点儿火星咋写字?嚷嚷着让姆妈把火苗拨得亮一点。他们哪里知道,尽管冒烟的火苗不是那么亮堂,却倾注了姆妈持家的一片心思:那时的煤油很贵,纺一斤棉纱还赚不到买一斤煤油的钱,家中的经济条件也只能委屈他弟兄俩啦!

  微弱的光线常常映射出小三子与哥哥抢移油灯的身影:小三子嫌灯光暗,就悄悄把煤油灯往自己跟前挪一下,没过一会儿,哥哥又把煤油灯挪回去,于是你挪我挪,互不相让。几个回合下来,哥哥急了,朝他瞪眼,端起煤油灯往自己跟前使劲一放,小三子不敢再挪了,可心里老不服气,嘴里嘟嘟嚷嚷埋怨哥哥。

  姐姐,是个善良的人,对两个弟弟疼爱有加。每次兄弟俩争抢油灯,她总是让他们相互让着点,谁也不偏向。可他们从不听姐姐的劝,她只能气鼓鼓地拿着花边走人,回到房间里,点着半截子蜡烛,坐在床沿上继续绣花边。她也要熬夜做活,卖了好攒点“私房钱”。

  姆妈在厨房听见了,放下手头的活儿过来,用木碳块在方桌中间划了一道线,把煤油灯往线上一放,高声地说:“不许再你争我抢了,各做各的作业!”弟兄俩只好作罢,各自做着作业。

  小三子的哥哥比他大四岁,在凤凰镇上读小学五年级。因为晚上做作业经常与小三子争抢煤油灯,惹得姆妈和姐姐生气,他看到同学家有自制的煤油灯,也想回家学着做。放学后,他在镇医院边上捡了一个红药水空玻璃瓶子,回到家里就捣鼓着做“土煤油灯”。他从家里翻出一只破铅皮盒子,把它拆开,剪了一个比银元大点的圆盘片,用铁钉打上一个中心孔,再把一块铅皮卷成空心灯柱,装进圆盘片中心孔里,又捻了一束棉纱做成灯捻子,穿过灯柱的孔洞,露出一点棉纱头作灯芯。做好了灯盏,他找来煤油,倒进红药水空瓶里,再将灯盏装在瓶口上,一截子捻子浸泡在煤油中。全部弄好后,他划了一根火柴点上火,火苗腾地一下蹿了起来,虽然烟冒得大了一点,但还是很亮堂。到晚上做作业时,他拿出做好的“土煤油灯”,点上火骄傲地说:“小三,这是我做的,不许你再来跟我抢了!”说完,端着他自制的煤油灯进了自己的房间。

  一旁绣花边的姆妈和姐姐见兄弟俩争抢油灯的矛盾解决了,都高兴得眯着眼睛笑了。

  3

  夏天的夜晚,小三子家的堂屋里,阿爹春节前新买的美孚灯点亮了,比煤油灯明亮得多。灯下,姆妈又开始忙碌起来。自从哥哥拜师学木匠走后,姆妈又添了一个小弟弟,家务活就更多了。晚饭后,小三子也不得不先帮着姆妈照顾小弟弟。

  这年开春,阿爹从集市上抱回一头小猪崽,喂养它就成了姆妈每天的活计。到了七八月份,肉猪开始长膘了,特别能吃食,一天要喂好几顿,每晚要给它剁南瓜叶、水猪草、山芋藤叶……姆妈忙得不可开交。阿爹去生产队开会,小三子带着弟弟在场院乘凉,姆妈就端着那盏美孚灯走进了低矮的猪窝棚里,放下美孚灯,拿起菜刀在木墩上剁山芋藤叶子,发出笃笃的声音。

  飞蛾见到了猪窝棚里的光亮,从透缝的棚檐四处钻进来,在美孚灯玻璃罩子上乱碰乱撞,一会儿掉进了罩子里,扑腾几下不动了。成群的蚊子,也发出嘤嘤的叫声,飞来飞去凑热闹,伺机扑向姆妈的身体叮咬一口。啪!啪!蚊子被姆妈消灭了。

  猪圈里的猪听到动静,耐不住性子了,摇头晃脑地跑到圈边哼哼地叫,渴望主人快点儿喂它。姆妈把山芋藤叶剁碎、剁细,放进猪食桶里,再掏上几勺子米糠,添上开水搅拌均匀,然后倒进猪石槽里。猪一头拱进去,啪哒啪哒地吃开了。喂完猪,姆妈随后又开始剁白天从河塘里捞起来的水猪草,准备明天早晨、中午的猪饲料。

  听到猪吃食的声音,圈外栓着的那只绵羊不愿意了,围着栓它的木桩打转,两条前蹄不停地刨蹄下的羊窝灰,昂着头 咩——咩——的叫!小三子放下弟弟赶紧跑过去,给它添上一大把青草。因为阿爹规定,割草喂羊是小三子的事儿,所以他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拿着镰刀、背着篮框去野外割草;在家里一听到羊饿了的叫声,就要赶紧跑来喂,免得受阿爹的责罚。小三子喂好羊,出去带着弟弟进了房间,把弟弟哄睡了,他就来到猪窝棚里,蹲下来帮姆妈一起剁饲料。

  哥哥在外地做木匠活,平日里不在家住,小三子就住进了哥哥的房间。姆妈为了节省煤油钱,不许他单独用那盏美孚灯做家庭作业,让他每晚都在堂屋里做。这样,在灯下做家务的姆妈,就用不着黑灯瞎火地摸索着干活。

  小三子帮姆妈剁好了猪饲料,把美孚灯端回堂屋,开始做家庭作业。姆妈关好猪窝棚的门,又拿了一只圆圆的木制洗脚盆,把一家人浴后换下来的脏衣服放进盆里,开始唰唰地洗起衣服来。自从姐姐出嫁后,一家人每天的脏衣服,全由姆妈一个人洗。母子俩一个洗衣服,一个做作业,两人共用一盏美孚灯。

  屋外很安静,黑漆漆的夜幕下,唯有夏虫在喁喁私语。姆妈洗好了衣服,又拿起阿爹白天干活穿破的鞋子、袜子,在小三子旁边缝补,缝补完了又开始切南瓜,准备明天一家人的早饭,直到小三子做完家庭作业进房间睡觉,她还没有忙完。

  美孚灯继续亮着……

  4

  小三子上了初中,姆妈格外开恩,特许他在自己的房间用美孚灯做作业。他课余时间喜欢读闲书,初中毕业前,已经读了十多部长篇小说,有《林海雪原》、《红岩》等革命历史小说,有《雷锋的故事》、《欧阳海之歌》等英雄故事,还有从常熟城里亲戚处借来的《三国志演义》、《水浒传》等历史小说。他做完了作业就在美孚灯下看书,常常看到下半夜,隔壁房间的姆妈催促好几次,他才肯熄灯,上床睡觉。

  可今夜,小三子却毫无睡意,也没有看书,整夜望着美孚灯发愣。屋外连绵的秋雨下个不停,屋顶上嘀嘀哒哒的雨声,给他增添了几许烦忧、几许惆怅。连续几天,小三子每晚听着雨声入睡,怎么也睡不着。有时睡着了,可一眨眼就被惊醒。眼下,他遇到有生以来最揪心的一件事:初中毕业了,他考上了高中。学校发榜后,他高兴地回家告诉了阿爹。阿爹却板着脸没有说话,是同意他上呢,还是不同意?为了此事,他有些迷惘,愁得几夜没睡好。到了后半夜,他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醒来再也睡不着了,忽然望见隔壁阿爹、姆妈房间里的灯光亮了起来。深夜的静谧中,屋外尽管下着小雨,阿爹、姆妈悄声说话的声音仍清晰可闻。

  阿爹道:“小三子初中毕业啦,考上了高中,他想去读,我还没有答应他。你说是让他去读,还是不让他去读?”在阿爹看来,时下读书没有多大用处,能写写算算就可以了,读再多的书也只有回家种地这条路。

  姆妈没有上过正规的学校,但年少时也在乡间旁听过两年私塾学堂,知道读书识字对一个男孩子很重要。这一年多来,小三子读书用心上劲,她看在眼里,瞧出了儿子的心思,便说:“这些年,小三子上进了,愿意读书嘞,你就让他去读呗!”

  阿爹不以为然地说:“咱村里的孩子读到初中毕业的,也没有几个,都在村里种地。小三子个头长高了,也可以去跟老农学做农活了,还能挣点工分儿,减轻点家里的负担。”

  姆妈寻思:小三子毕竟只有十五岁,身子骨刚开始发育,这么大就让他参加田间劳动,真有点舍不得,再说多读点书对他总是有好处。想到这儿,她说:“别看他已经十五岁了,可身子骨还像麦秸杆似的,村里的农活重,要挑担、割稻、挖泥,不小心要弄伤身体的,还是让他去读高中吧,无非你我多吃点儿苦!”

  阿爹接茬道:“农村孩子命里注定要种庄稼地,读再多的书也跳不出这个‘农门’。你没听人家说吗?叫什么、什么‘学了ABC,照样回家翻烂泥’。你看到咱村插队的那几个知识青年,个个都是高中生,还不是一样到农村来劳动?”

  姆妈反驳道:“兴许以后国家政策要变呢?这些知青还是要回城的。再说咱村,打老辈开始就没有一个人读到过高中毕业。你还是个生产队长呢,死脑筋,不开窍,不会给村里人做个榜样?”

  听到这儿,小三子明白了姆妈的心思,心里充满了对姆妈的感激之情,可还是觉得忐忑不安,侧着耳朵想听阿爹怎么说?

  沉默了片刻,阿爹的声音又传来:“那好吧,就听你的,让小三子再读两年高中吧!”阿爹说完,姆妈没有再吭声。房间里的灯光熄灭了,听动静,阿爹好像是要起身了。

  小三子听到阿爹同意他去读高中的话,高兴得差一点从床上跳下来。他披衣坐了起来,听着窗外滴答的雨声,心里久久不能平静。阿爹、姆妈私下里的这番谈话,像是点燃了一盏明灯,为迷惘中的小三子照亮了前进的方向。也正是这次谈话,让他的人生道路出现了重大转折,并由此改变了他的一生!

  5

  寒冬的夜晚,北风卷着雪花铺天盖地地袭来,厚厚地盖住了广阔的原野,盖住了寂静的村庄。寒气野蛮地冲进了屋内,使室内的气温骤然下降,几乎将那盏油灯的火苗凝结冻住。家里真冷啊!

  往年这个时候,姆妈总是要到很晚才睡觉。她要让全家人过年时穿着新鞋风风光光地出门,因此每晚都坐在床铺上背靠着墙,借着油灯的亮光纳鞋底,那哗哗的抽拉鞋线的声音,小三子在隔壁房间听得一清二楚。今夜有些特别,姆妈早早地让弟弟睡觉了,自己闷坐在床沿上,一边纳着鞋底,一边出神地寻思着什么,以至身边暖手的脚炉凉了都不知道。也许是阿爹参加县里的冬季水利工程,有二十天没有回家了,她有点儿寂寞?其实不是的,是小三子高中毕业后选择了从军的路,再过十多天就要离开家乡了,要到祖国遥远的地方去,操枪训练,站岗放哨,她不放心。因为北方天气寒冷,在冰天雪地里训练,她担心他身子骨单薄吃不消;小三子从小落下脚跟疼的毛病,不能穿硬底鞋,走长了路容易复发,怕他到了部队野营拉练撑不住,所以呀,她连日来在油灯下给小三子赶做新布鞋。

  小三子白天走亲访友,夜晚陪姆妈,坐在床边跟她说话拉家常。他很快就要离开家乡、离开姆妈了,一种依恋之情油然而生。油灯下,他仔细端详着姆妈:不到五十岁的姆妈,已经戴上了深度老花镜;皱纹也悄悄地爬上了额头、眼角,两鬓添了许多白发;还有她那双干巴的手,冻裂了,一道道裂口缠着白色的橡皮胶布,不如以前灵活了,迟钝地纳着鞋底。他清楚,姆妈平时做针线活,在村里头算得上一把好手,绣、刺、纳、缝,无所不能。但算得上绝活的,还是做鞋,有保险底的单鞋、老人穿的元宝形棉鞋、小孩子穿的猫头鞋……不论哪一种都很跟脚。尤其小孩子穿的猫头鞋,做得又精致又漂亮,让人羡慕不已。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都来拜姆妈为师,学做猫头鞋。姆妈也常常做好了送孙家、送王家,村里的孩子差不多都穿过姆妈做的猫头儿鞋。今夜不知道姆妈咋啦?纳鞋底老是走神,还不小心把手指头扎破了,流出血来。姆妈朝着他苦笑了笑,用嘴在手指头上使劲吮了一下,吐出一口血水。

  小三子感觉鼻子酸酸的,阵阵痛楚袭上心头。他回想起九岁那年夏天,放晚学回来,与村上的小伙伴金贵一起,攀上了孙家的一棵老椐树,又从老椐树上荡到孙家屋顶,沿着屋檐掀起瓦片掏雀窝,结果雀窝里的小麻雀突然飞了,飞到孙家的屋脊上。他急忙踩着瓦楞去捕捉,踏碎了几块瓦片,骨碌碌滑落了下来,啪地摔在地上,恰巧被孙家大人发现,还搬来梯子上房追他。情急之下,他从屋檐上跳下来,双足跟摔伤了,一瘸一拐回到家里,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能动弹。姆妈收工回到家,见他抱着脚在哭,蹲下来脱去鞋子一看,双脚又红又肿,足跟还在发热,急得她再三追问,他才说出了实情。姆妈又气又疼,连夜把他背到镇上,找郎中给他敷上了跌打伤药。郎中告诉她,回去折些节节活树枝,烧成汤,每晚给他泡脚热敷就好。姆妈整正一个月,白天背他上学,傍晚又背他回家,睡前又用烧好的节节活树汤给他泡脚、热敷、换药,直到他能下地走路才安心。然而,令姆妈遗憾的是,小三子还是落下了足跟疼的后遗症,不能穿硬底鞋,也不能长时间走路,直到他长大成人也没有彻底痊愈……

  小三子体检、政审合格后,县人民武装部发出了应征入伍通知书,大队民兵营长带人敲锣打鼓将喜报送到了家。那一天,姆妈没说几句话,做什么都六神无主。临近小三子离家的日子,她更是忧心忡忡,担心他那双脚,在部队再复发了怎么办?她抬头看着默不作声的小三子,疼爱地说:“小三,到部队上,要是穿着部队上的鞋子脚疼,你就穿姆妈给你做的布鞋,不够穿就写信回来,姆妈每年给你做一双寄去。”

  姆妈的话,把小三子从遐想中拉回,望着姆妈纳鞋底扎破流血的手指,心里温润而酸楚。这一刻,他真正体会到唐代诗人孟郊《游子吟》中“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的深意,也切实感受到一位母亲在儿子离别远行前的心境!

  6

  小三子没有让姆妈失望,他穿着姆妈在油灯下一针一线缝制的布鞋,走在人生的正道上。几十年来,他去深山、下边防、到海岛、进城里,无论前程多么艰苦,环境多么恶劣,他都义无反顾,一路前行,获得了许多的荣誉,还立了军功。如今,小三子穿着一身崭新笔挺的军装,佩戴着缀满五角星的肩章,正日夜兼程地往回家赶。

  前日,小三子在深圳出差时,接到弟弟的电报,内容只有短短四字:“姆妈病危!”他心急如焚,坐飞机连夜返回部队,又与妻子登上南下的列车,穿过沂蒙山区的崇山峻岭,越过江淮平原的河流湖泊,趟过家乡村前的乡间小路,终于在晚秋的夕阳缓缓下山的时候,踏进了自家老屋。

  姆妈身边没人陪伴,老屋里冷清得很。小三子直呼:“姆妈,我回来看您啦!”他走到姆妈的床边,姆妈没有反应。她已经三天三夜不省人事了。小三子俯在她耳边,深情地呼唤:“姆妈,小三子和媳妇回来看您啦,您醒醒啊!”

  弥留之际的姆妈似乎听到了他的喊声,高高的额头下,那双深陷在眼眶里的眼珠子,骨碌转动一下,睁开眼睛,眸子闪过一丝光亮,颚骨微动,嘴里气若游丝。她用力想抬起头,脱了形的身子也跟着挺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力气将头抬起来,只是平躺在被窝里,脸上浮现一丝豁然无憾却让人揪心的笑容。似乎在说:“小三子,我瞧见了,你们回来了,好啊,我也要去那边陪伴你阿爹啦……”

  小三子心酸地站在姆妈的床头,双目扫视着室内简陋的陈设。猛然间,瞥见姆妈床头柜上的那盏美孚灯,心头如电击一般受到强烈的颤动:家乡用电灯好多年了,可姆妈依旧保留着那盏老式美孚灯。昔日明亮温暖的美孚灯,正默默地望着自己,显得异常冷峻,灯体泛着黯淡的灰蓝,干涸的瓶底沉积着一层厚厚的油渍,灯芯上的调节装置已锈蚀斑斑,曾经明净的玻璃灯罩不再光泽透明,似乎蒙上了一层暗黄的尘垢,灯罩口也裂开了纹路。他怔怔地望着那盏美孚灯,万千的思绪一下子涌现在脑海里。

  天已黑了,秋寒透进了老屋。他面对着那盏破旧的、老式的美孚灯,仿佛又看见了姆妈纺纱织布时灵动的身影,听到了姆妈在猪窝棚里剁草喂猪时扑打蚊子的声音,还有夜间与阿爹的低低私语。姆妈忧愁的眼神、发白的鬓发、裂口的手、骨瘦如柴的身躯,重重迭迭地出现在眼前。他再也忍不住了,眼眶溢满的泪水刷的滚落了下来。

  姆妈,一个平凡的农村女性,秉承相夫教子的传统美德,勤劳节俭,持家有度,度过了那些艰难的岁月,把孩子们一个个养大成人,生活的体体面面,本该晚年享清福了,却病魔缠身,躺在老屋的床上奄奄一息!此时她见到小三子后,脸上已经没有了痛苦,也没有了留恋,身影渐行渐远……

  姆妈瞌然长逝了,小三子把那盏破旧的、老式的美孚灯供奉在香烛前,长跪不起。长歌当哭,那悲恸的长吟,久久地回荡在老屋的四壁:油干灯熄一身贫,谁晓黄泉路又辛?吾欲乘风追将去,执灯添盏伴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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