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子和那些记忆散文

时间:2021-04-01 15:40:09 短篇散文 投诉 投稿

竹子和那些记忆散文

  (一) 山珍最是嫩竹笋

竹子和那些记忆散文

  每次回老家,母亲既不想荒废家里的那点水田和菜园,又怕我这儿忙不过来,孩子吃不好饭,所以总是忙忙碌碌,赶过来的时候总免不了腰酸背痛好几天。做完茶叶,种下花生,栽了些蔬菜,她知道我喜欢吃笋,看到别人上山撇笋(把小杂竹笋齐根折断,采收回来),也心痒得不行,她没有去成,深以为憾。别人回来也给了些她,她不好意思白拿,就回送了些自己买回去的时鲜蔬菜,作为交换。立夏,是我们当地比较重视的传统节气,我借机催她过来,要不然,她在老家总有忙不完的事,而且“槽里无食猪拱猪”,老家寥落和纷争的环境也不适合她。

  我喜欢吃笋,而且认为竹笋是所有野菜里面最好吃的。我们这里吃笋有两波,首先是仲春时节的大毛竹笋,其次是暮春初夏之际的小杂竹笋,我更喜欢后者。我说的杂竹不是指某种竹子的名称,而是说杂七杂八不同种类的竹子,比如水竹、紫竹、苦竹、淡竹、绿竹等,我们这里产第二波笋的多为水竹和绿竹,苦竹笋处理比较麻烦,口味也差些,很少有人吃。水竹修长柔韧,皮薄,是打簟子的好材料,它的笋味道也非常可口,新鲜、柔嫩、爽脆,带着微微的甘甜。绿竹的笋却是乌壳,粗短硬实,它的壳也容易剥去一些,它的笋像大笋一样厚实多肉。水竹笋一般成人小指粗细,我们把它从顶端撕开一道口子,把一侧的笋壳在食指上一缠一撕,撕完一边接着以同样的方式撕去余下的笋壳,它就露出了美人手指一般柔软光洁的笋体。剥出来的竹笋一般要焯一次水,然后再撕成细长的条,有的当餐就下了肚,有的就晒干留到缺菜的季节。以前在农村请客,腊肉汤煮干笋是难得的牌面菜,现在听说市场上的笋干非常贵,几十块钱一斤,我没有买过,我这里的笋干都是两个母亲或者亲戚给的。据母亲说,由于天干,找的人又多,今年的小杂竹笋很难寻得,今天中午吃的新鲜竹笋就是我大舅妈特意送来的。

  撇笋是个艰苦的事,然而我们小时候喜欢。和大人一起,早早的起床,走七八里山路,过佛子岭到陈家沟或者上余家山,那里有比较集中的竹林。小杂竹不像大毛竹,无论与灌木还是乔木竞争起来,劣势还是明显的,所以我们这里很少有大面积纯粹的杂竹林,这更增加了寻笋的难度,我们常常不得不钻进荆棘丛中,东一根西一根地寻。光钻茨茅洞还不算,我最怕的是铁线虫。那是十几厘米长、蜈蚣一样多足的虫子,小指粗细,黑黑的细长躯干上均匀的分布着一圈圈金黄的环,我觉得非常恐怖,而生长竹笋的阴暗潮湿处也是他们的家园,撇笋的时候,我弄不好就抓到它们身上或者它们落到我身上,这就令我胆战心惊。实际上,这种情况我当时遇到无数次,每次我的手一碰到它们,它们就蜷缩成一团,并没有哪一次伤害我,但也许是认识不足和不良心理的原因,我至今还是很怕它们。撇笋最大的危险其实来自地况,很多竹笋长在人很难到达的悬崖峭壁或者沟坎处,这些地方竹笋粗壮鲜嫩,但地面上厚积落叶,上面湿滑,下面情况不明,有时候像踩上陷坑一样摔下去,有时候可能踩上尖尖的竹桩,那竹桩可以一直穿透鞋底,使人深受重伤。而一入竹林,人就完全看不到影,遇险别人都不容易施以援手。我们和大人一起,总不敢离得太远,时不时还要相互呼喊以确认彼此的位置。在幽深空旷的竹林和荆棘之中,一种叫 “二姐睡”的鸟清脆的鸣叫与我们彼此间断的呼喊相应,更增了山林的沉静空寂,那时候我总是忐忑。装满竹笋的竹篮非常沉重,把它们从密林中弄出来也相当不容易,但为了在大人和其他伙伴面前显示自己是个男子汉,能够有所担当,我总是咬牙把它挑回家。也正因为如此,我吃自己找回来的笋,更觉得它美味无比。突然想起苏子“料得清贫馋太守,渭滨千亩在胸中”的戏谑让表兄文与可喷饭的事,深觉有趣。至于吃笋的乐趣和它的文化内涵,我想我就不必再在这里掉书袋了,反正,没吃过的人是不妨一试的。

  昨天去麻城,在回来的途中,看到很多地方的竹林枯黄萎败,看来今年的笋干将会更难得了。我县城关有几家蔬菜加工企业,不知道他们的笋源是怎么解决的?像我这样的爱笋人,应该有很多吧?

  (二) 捡笋叶

  天久不下雨,老父亲每天眼巴巴地等着看天气预报,生恐错过,似乎他越急迫、虔诚,雨越是能来得快。前两天预报有阵雨,他高兴得不得了,没想到雨没下来,吹了一天莫名其妙的风,今天又阴沉着闷热了一天。楼后面他开辟的那几块地太瘠薄,而且根本不保墒,尽管他浇水浇得很勤,那些瓜秧和菜苗蔫头耷脑,还生满了虫子,一副痨病鬼模样,看来再不下雨,他们都活不长了。豌豆和蚕豆都死了,收获还不到预期的四分之一。去年全国许多地方遭灾,我们还在庆幸罗田是个风调雨顺的宝地,看来我们高兴得太早了点,风水是轮流转的。母亲总惦记着老家的茶叶和那一点土地,昨天就回去了。插秧是不可能的,这年景看起来不顺,而且也没人管理,她准备种点花生和黄豆。

  吃过午饭,陪着父亲坐在凉椅上一边看电视,一边打了会儿盹,然后又上网。网速慢得出奇,弄得我心情烦闷。抓起相机,干脆出门,上后山。虽然太阳不明朗,热还是一样的,现在的春秋太短促了,夏天格外漫长,也许往后灾害性天气会更加频繁,靠天吃饭的农民们日子将会更加艰难了。前几天看到一些地方的菜农把已经成熟了的菜铲掉了,好不容易种出点东西,卖起来却不值钱,甚至连化肥农药的成本都收不回,简直不知道他们日子该怎么过下去。市场上农产品贵得让人难受,而生产者、商家和消费者都说喘不过气来,这真是个悖论。抛开大量的耕地被占用不说,我们这里现在不少的田地都抛荒,而政府每年都说农产品增收,我真不明白这“收”都是从哪里增出来的。春末夏初,本来应该绿色弥望,生命此时应该是昂扬的.,然而,干旱中的植物个个垂头丧气,路边的草似乎死不瞑目,还呆滞着恋恋不舍的绿意,仿佛一点都不明白这季节的癫狂。

  踏着厚厚的落叶,穿过一个村子后面茂密的树林,我已经汗流浃背了,就停下来,在一片竹园里小憩。那竹子是毛竹,粗壮高大,而竹园则不大,竹子也很稀疏,他们还在努力与周边的树木争夺地盘。竹笋已经一、两丈高了,顶上还有米把长裹着箨(我们把它叫笋叶),笋叶乱七八糟落了一地,有的干枯、卷缩,已经成条。猛然记起小时候,这时节,每天早晨起来都要帮家里捡笋叶。提个竹篮,拿根长长的竹竿, 去村前的竹园。我们那竹园包围了大半边村子,竹子也不值钱,早先的嫩笋都被各家挖去吃了,最后没有被人吃掉,又幸免于猪嘴的则逐渐长大。越是粗壮的笋,笋叶越好。地上可以捡到不少干枯了的,但不知为什么,我特别喜欢从那些高耸的笋尖上剥离那些将落未落的。仰着头,顺着碧绿的笋干,望向密密的竹叶外细碎的天空,随着竹竿的触动,有露滴从高高的笋梢嫩箨的尖上滴落,冰凉凉地摔在脸上,四散溅开,麻酥酥的快乐也在一个孤独小男孩的心底溅开, 这是他自己发明的游戏。新露出的笋干,翠绿光洁如玉,而新脱离的笋叶,则布满细密柔软的绒毛,润泽的褐色中还依稀有着多变的花纹。

  城市里的人可能不知道笋叶有什么用,在以前的农村,竹子浑身都是用材。它可以做成几乎所有的家用器具,煮饭用的焯箕、蒸笼,养蚕、晾晒粮食用的竹匾,挑土的笎箕,送礼用的挑篮,凉椅凉床凉席……比现在的塑料器具耐久而且环保。笋叶则可以派成细绺,用来捆扎秧把或者蔬菜;摊开压平,夹在破布中间纳成鞋底,或者直接剪成鞋垫;再不济事可以做引火柴,我甚至还用它做过几年草稿纸。派笋叶也很好玩,握住笋叶的一端,拿一根针,从距这一端约两寸的地方扎穿过去,顺着笋叶的纹理往前用力一推,笋叶就一分为二,重复这个动作,直到每片笋叶都派成半厘米宽、细长的一绺绺就行,这些笋叶就是为扯秧准备的。派笋叶很简单,但也需要时间,那时候的农村妇女常常趁闲聊的功夫做,而在我家,这样的事一般都是由我代劳。毕竟力所能及,尽管事小,我也为能帮上一点点忙而感到自豪。

  以前农村生产除了犁地耙田用牛,其余都是人力人工,所以劳力多的家庭农业生产有优势。 吃饭的时候家家都嫌田少地窄,干活的时候却总是缺人手,原始低级的生产方式,刺激了农村人的生育,农村人就陷入了世代的恶性循环。 我们这里小麦和大米都是主食,所以一般都要种一季水稻,育秧、扯秧、插秧都是它的前期工作。秧苗是预先单独育好了的,待长到合适的高度,就可以分插了。扯秧就是把育好的秧苗从苗床上拔起来,用笋叶扎成把。 扯秧常常得一整个早上,具体秧苗的用量,要看人手的多少和任务量。在我家,常常是父母两人大清早起床,带上笋叶和秧马(一种专用的小凳子,四脚固定在一块弧形的木板上),就去田里忙活,扯好了秧再回家做早饭,而太阳还没露头。 插秧则常常必须请亲戚帮忙或者与别家换功夫,有时候因为人缘,也有人主动帮忙,所以中午吃饭的人就有一大桌了,这时候母亲就必须在家做饭。插秧确实壮观,父亲把 扯好的秧 挑到待插的水田边,站在田埂上,把那些秧苗一把把均匀的扔到田中。然后七八个人一字摆开,个个弯腰如弓,左手拿秧把,大拇指和食指快速捻秧、分秧,右手两个指头从左手撕过一小撮秧棵,飞快地钉入稀烂柔软的泥中。不一会儿,水面上就划出了一条条匀称的绿色线条,一片水田顷刻就成了一张巨大的信笺。虽然劳动艰苦,但农村人惯会苦中作乐,越是忙碌,越是人多,他们越要说笑,所以这也是田畈里最热闹的时刻。 不熟悉的人看到这个场面,肯定觉得很田园很美妙,甚至要陶醉其中了,他们根本不知道,插秧的人收工回来时都伸不起腰来。 插秧对于 小孩子 来说好玩极了,一般地,我只负责端茶送水,此外,我在水田里玩成泥人都没人理会。到大人歇憩的时候,我就去看他们弄下小腿肚子上的蚂蟥。他们多半是拿烟一烫,一个血球就滚了下来,我就折两根小树枝,把它们夹到一片完整的笋叶上,拿去与小伙伴们一起折腾。不要说蚂蟥,现在的农田中已经连蝌蚪都难得一见了。

  想到这里我猛然失笑,真是恍如隔世,这些情景可能永远也不会再现了,而看到竹笋,我居然扯了这么一大闲篇。毕竟时代变了,生产和生活的方式都有很大的不同 。有时候我跟孩子他妈一道买菜,看到有用笋叶捆扎的蔬菜,就感到格外亲切,无论菜好不好,我都要怂恿她买一点,算是略略熨贴一下自己心底里那些日渐荒凉的岁月。无论承不承认,我们大多数人的心真的离田园越来越远了,有些东西,只能像这竹园里零落的笋叶一样,干枯皱缩,最后悄悄地归于尘土;竹子,也被做成各式各样的器具,在人家的案头,或者角落里逐渐老朽;而竹园则依旧年复一年地更新,并静静地演绎他们的宿命。现在的农村,不知道还有没有小孩子检笋叶?或者,也有某个小男孩,在清晨的竹园里,等待一滴笋尖上冰凉的露珠,滴落在仰起的脸上。那么,这时肯定还有个人,拄一根拐杖,在某个地方会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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